易年的眼神深沉而悠远,仿佛穿透了眼前的雨夜,也穿透了时空的阻隔,落在了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旧日时光里。
这一刻,一股强烈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怀念,汹涌而来。
他好想回到几年前。
那时候,在小小的青山,有师父。
那个总是窝在破旧竹椅里的慵懒老人,是他最大的依靠。
无论遇到多么刁钻的难题,碰到多么棘手的麻烦,甚至只是心中有些许迷茫,只要凑到师父身边,哪怕得到的只是一个含糊的哈欠,一句看似不着边际的提点,或者干脆是一个嫌弃的白眼,都知道,天塌不下来。
因为有个子更高的师父在前面顶着,替他遮风挡雨,为他指引方向。
他可以安心地做那个只需要钻研医术,烦恼今天吃什么的小郎中。
那时候初到上京城,面对帝都的繁华与暗流,有晋天星和白笙箫这两位师兄。
晋师兄神机妙算,总能在他陷入困境时,用看似巧合的方式为他解围,将复杂的局面梳理清晰。
白师兄虽然性子洒脱,但剑锋所向,无人敢撄其锋芒,那份毫无保留的维护,让他在这陌生的权力场中感到温暖。
有他们在,易年似乎永远不必担心会独自面对整个世界的恶意。
那时候,在圣山求医,有木叶,有宋令关前辈。
那时候,在南昭有南行一。
仿佛能托住一切的底
而最重要的,是那时候有七夏。
可如今呢?
易年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师父早已仙逝,那慵懒的身影只能在回忆中寻觅。
晋天星失踪,圣山空了。
白笙箫师兄堕入魔道,如今更是不知去向。
木叶、宋令关等前辈,早已阴阳永隔。
而七夏,也不见了踪影。
好像这一刻的易年,什么都没了。
曾经那些为他遮风挡雨的高大身影,一个个离去,或倒下,或远离。
曾经那份笃定的可以依赖的后盾,已然消失无踪。
如今,所有的决定,无论大小,无论关乎个人还是关乎整个北祁乃至天下的局势,都必须由他自己来做。
再也没有一个慵懒的声音在耳边提点,再也没有一道可靠的剑锋在身后守护。
他站在了最前面,每一个抉择都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影响着无数人的生死存亡。
他甚至常常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只能凭借着有限的认知、肩负的责任和内心那点微弱的坚持,在迷雾中艰难前行。
可这个担子,太重了。
重得足以压垮山岳,重得让任何心智不坚之人望而却步。
但他不敢退缩。
甚至连一丝犹豫和软弱的念头,都不能轻易显露。
因为他是北祁的皇帝,是离江北岸的守护者,是无数人眼中的希望。
他的身后,是周晚、剑十一、龙桃、石羽这些信任他、追随他的朋友和弟子,是北祁千千万万的百姓。
他若退缩,若倒下,那崩塌的将是一个好不容易才看到一丝曙光的未来。
那个曾经在青山小镇无忧无虑的少年,如今必须挺直尚且单薄的脊梁,成为那个顶在最前面最高的那个人。
方才他还用“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来安慰惊慌的桐桐,此刻想来,竟带着一丝残酷的讽刺。
因为现在他自己好像就成了那个需要顶住这片即将倾塌天空的最高的人。
“唉……”
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从易年的唇边溢出,融入了窗外连绵的雨声里,微不可闻。
这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的无奈、疲惫与无人可诉的压力。
收回飘远的思绪,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再次望向南方那异象传来的方向,那片被姜家阴云笼罩的土地。
方才的脆弱与怀念被深深埋藏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必须面对现实的冷静与决断。
雨夜依旧深沉,云舟孤悬。
悠长的叹息仿佛还萦绕在潮湿的空气里,一阵极其轻微脚步声从舱门外传来。
易年没有回头,但早已感知到来人的身份。
舱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
樱木王。
身上还沾染着些许室外雨水的湿气,发梢间隐约可见细小的水珠。
进舱来,目光先是扫过那盏静静燃烧的长生烛,橘红色的火苗在她碧绿的瞳孔中跳跃了一下,随即落在了易年那略显孤寂的背影上。
刚才易年那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显然并未逃过她敏锐的感知。
樱木王自顾自地走到小几旁,与易年隔着一盏烛火坐下。
动作自然地拿起一只空置的茶杯,为自己斟了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
举起茶杯,却并未饮用,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杯壁。
眸子带着几分探究看向易年,声音清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很少见你这个样子…”
语气算不上关切,更像是一种对罕见现象的好奇。
毕竟在她印象里,易年永远是那副波澜不惊,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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