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于伟正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了:
“嗯,朝阳同志啊在东洪县和临平县的工作,大家有目共睹。这个同志有想法,肯干事,也能干成事,是个好苗子。”
他目光在会议室里环视一圈,继续说道:
“但是,朝阳同志这次参加的省委党校额培训班,是省委组织部和省委赵书记亲自点的名。全省三四百名干部参加这次培训,规格很高,机会难得啊。学习还没结束,就急着让他返岗,恐怕不太合适。省委那边会怎么看?朝阳同志个人怎么想?”
他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时,语气更加平和:“我不是否认朝阳同志优秀。年轻干部嘛,资历浅一点是正常的。但资历不够,可以靠能力补,靠实绩补。我们选人用人,既要看能力,也要讲规矩,讲程序。不能因为这个同志好用,就一个劲地给他压担子。我这话可能说得直了点——不能可着一个人使唤,把好钢全用在刀刃上,刀背刀把就不管了?那不行嘛。”
他微微笑了笑,笑容很淡:“还有就是啊,朝阳同志在东洪县干得不错,很多工作刚刚铺开,正在见成效的关键时候。后面还有很多收尾的工作,需要他去做。咱们老祖宗有句话,‘善始善终,慎终如始’。一件事,开头开得好,结尾也要收得好。虎头蛇尾不行啊。朝阳同志在东洪县开了个好头,那就应该让他把这个头开到底,把局面稳住,把成果巩固住。这才是对干部负责,对工作负责。”
他说到这里,目光转向王瑞凤:“瑞凤市长,你的看法呢?”
王瑞凤心里微微一紧。这个问题抛给她,她必须接,但又不能接得太实。于伟正这番话,表面上是在肯定李朝阳,实际上已经把周宁海的提议给否了。否的理由也很充分:省委党校学习还没结束,现在调动不合适;东洪县的工作需要收尾,李朝阳应该善始善终。
她要是顺着于伟正的话说,等于公开站队,驳了周宁海的面子。周宁海毕竟是副书记,分管人事,今天虽然提得突兀,但也是他的职责范围。她要是替周宁海说几句,又会得罪于伟正。市委书记和副书记意见不一致很正常,但通常五人小组会就能达成一致,现在这样传出去影响不好。
王瑞凤轻轻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笑:“于书记和宁海书记的意见,都有道理。宁海书记是从干部使用的角度考虑,曹河县情况复杂,需要得力干部去稳住局面,这个思路是对的。于书记是从干部成长和工作的连续性考虑,朝阳同志学习还没结束,东洪县的工作也需要收尾,这个考虑也很周全。”
这就是女同志的好处,在关键时刻能起到缓和关系的作用。王瑞凤继续道:“曹河县的问题,确实很紧迫。国有企业改革,关系到几万人的饭碗,关系到社会稳定。但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要稳得住。干部使用是大事,急不得,也乱不得。我的想法是,朝阳同志的使用问题,可以放一放,等他从省委党校学习结束回来,再统筹考虑。眼下,咱们还是集中精力,把曹河县国有企业改革的具体方案研究透,把可能出现的风险估计足,把应对措施想周全。”
瑞凤市长这番话,说得四平八稳,两边都不得罪,又把话题拉回到了今天的会议主题上。
于伟正听完,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坐在周宁海旁边的市委常委副市长侯成功:
“成功同志,11月你走了半个月啊,带队到沿海几个省考察学习国有企业改革经验,收获不小。你谈谈,外地有哪些做法,咱们可以借鉴?”
侯成功正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听到于伟正点名,连忙抬起头,把手里的笔放下,翻开面前的另一个笔记本。那本子记得很满,字迹有些潦草。
“于书记,各位领导,那我就简单汇报一下。”
侯成功五十出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黑框眼镜,说话带着点东原口音。他是从外地化工企业总经理的位置上交流,但也有些书生气,喜欢引经据典,讲话容易长篇大论。
“按照市委的统一安排啊,上个月,我带着计委、经贸委、工业局、也包括政研室几个部门的同志,到广东、福建、浙江几个地方走了一圈,看了十几个企业,开了七八场座谈会。总的感受是,外地的国企改革,步子比咱们大,胆子比咱们壮,办法也比咱们多。”
他推了推眼镜,继续说:
“但有一条是共通的,那就是稳定压倒一切。国有企业是国民经济的中流砥柱,这个定位不能变。改革是为了让国企活得更好,不是要把国企改没了,市场化改革和国企破产,确确实实是听得多见得少。所以外地再怎么改,都坚持一个前提:确保生产不停,职工队伍不乱,社会大局稳定。”
他翻开一页笔记:
“具体到做法上,有这么几条,我觉得可以参考。一是产权要搞活。有些地方搞了股份制改造,吸收职工入股,也吸收社会资本入股,把单一的国有产权,变成混合所有制。这样一来,企业的经营机制灵活了,职工的积极性也提高了,但厂还是集体的。二是管理要从严啊。他们搞了厂长经理负责制,权力下放,但监督跟上。审计、纪检常年进驻企业,发现问题及时处理,不搞秋后算账。三是历史包袱要妥善处置啊。对老职工,该内退的内退,该买断的买断,但补偿要给足,不能亏了为企业干了一辈子的老工人。对不良资产,该剥离的剥离,该核销的核销,不能让新企业背着老包袱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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