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煤炉里的煤块发出轻微的爆裂声,水壶又开始嘶嘶作响。
焦杨忽然问:“那要是朝阳县长真走了,东洪县这边……”
罗志清看她一眼,知道她在想什么。朝阳如果调走,县长位置就空出来了。按常理,主持县政府工作的党组书记接任县长是顺理成章的事。但官场上的事,哪有那么多“常理”?
“焦杨同志,”罗志清把身子往前倾了倾,“说句实在话,我到东洪县来,肯定是想当这个县长。如果还当副县长,我何必从平安县调过来?平安县是咱们东原条件最好的县,潜力大,压力小。可组织上既然让我来了,我就得把工作干好,至于最后怎么样,那是组织考虑的事。我现在心态很平,能到东洪来,我有个努力,但真的来了,反倒是释然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这话说得坦诚,反倒让焦杨对罗志清多了几分好感。是啊,没有哪个领导干部一上来就想搞腐败、当贪官。到了新岗位,特别是这种被重用的岗位,谁不想干出一番事业来?
“您觉得曹河那摊子事,朝阳县长真能摆平?”焦杨换了个话题。
罗志清想了想,摇摇头:“难。曹河的问题,已经不是单纯的国有企业改革问题了。那是历史遗留问题、社会问题、稳定问题交织在一起啊。”
他笑了笑又说:“焦杨同志,我说句实在话,现在让你去曹河当县委书记,你扪心自问,工作能干得下来吗?”
焦杨脸上微微一热。当县委副书记不到一年,主持县委工作一个多月。平日里处理日常工作还行,可真要去曹河那种地方,她心里确实没底。
“我干不下来。”她老实承认,“但您应该可以。”
罗志清摆摆手:“别给我戴高帽。我自己几斤几两,我心里清楚。所以说,朝阳县长去曹河,是大概率的事。不是他有多想去,而是那个位置需要他这样的人。也不是他有多不怕得罪人,而是有些人不敢得罪他背后的关系。”
话说到这里,官场上的事,有时候不是个人意愿能决定的,是形势比人强。
“对了,”她忽然想起件事,“全市工业观摩交流会,准备得怎么样了,我们这边怎么配合?”
罗志清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给她:“方案基本定了。咱们县看三个点:坤豪农资、环美人发和东洪石油。路线也规划好了,从县界进来,一路看过去,最后在县委会议室开座谈会。”
焦杨翻看着方案,点点头:“市里对这次观摩很重视,于书记、王市长都带队,各县区党政一把手、分管工业的副县长都参加。这是四季度的最后一次督导,我看也是给各县区加压鼓劲。”
“压力不小啊。”罗志清叹了口气,“14之后,上面对经济指标抓得越来越紧。国民生产总值、工业增加值、财政收入,月月排名,季度通报。咱们东洪县底子薄,这几年虽然有些起色,但在全市还是中游。”
“所以这次观摩很重要。”焦杨合上文件,“不仅要展现成绩,也要让市领导看到我们的困难和打算。有些政策支持,该争取的还得争取。”
两人又聊了些具体工作,直到下班。罗志清亲自把她送到办公室门口,这才转身回屋,关上了门。
同一时间,曹河县政府会议室里,气氛依然颇为紧张。
郑红旗坐在长条会议桌的主位,手里夹着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
这位副市长兼曹河县委书记,今年四十三,到了曹河之后,两鬓已经添了白发,梁满仓可以撂挑子不干,但他这个年龄,是必须咬着牙撑下去的。
他面前摊着一份文件,黑色加粗的标题写着《关于全市工业观摩交流会有关事项的通知》。
县长梁满仓坐在他左手边,正在汇报准备工作情况。梁满仓五十出头,圆脸,微胖,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地把玩手里的茶杯。
“……红旗市长,侯成功副市长专门打电话交代了,”梁满仓说,“除了看高粱红酒厂,最好再选三四个问题比较突出的点位,然后找一些工人代表,让于书记和市领导了解一下国有企业现在的真实情况。”
郑红旗没说话,只是继续抽烟。
侯成功是分管工业的副市长,之前在企业和机关工作多年,对县里情况了解多是理论上的。他让选问题突出的点位,本意是好的,想让领导看到真实情况。可真实情况往往是复杂的,甚至是难堪的。
“红旗市长,您看……”梁满仓试探着问。
郑红旗终于开口:“明天就要来了,方案都还没定下来,本来我应该陪着书记市长去调研的。但是同志们,你们自己看看,九县二区,只有我们的方案被退回来?东方同志,你这个副县长,到底是能力问题还是态度问题?”
苗东方却不以为然:“我承认我有问题,但上面就没有问题吗?咱们天天被市里批评,说工作没干好,说经济指标上不去。这次正好,让领导们也来看看基层到底什么样子。于书记和侯市长都没在基层干过,总觉得解决问题容易,可实际做起来,哪有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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