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路清泽跟在纪行舟身后，走进了城郊的一家私人小酒馆。
酒馆开在居民区的一层住宅内，各色的酒水瓶子摆了整整一面墙，装修偏侘寂又隐含着城市的一角绮丽，落地窗外的庭院里，零星摆放着两三张露营桌椅。
晚上的酒馆莫名冷清，店内除了两人以外竟然没别的客人。
其余唯一的人，就是吧台的老板，一个面上蓄满胡子的中年大叔。
路清泽跟着纪行舟在酒馆的吧台落座，看见纪行舟摘口罩的动作，一双大眼略微警惕地盯了盯吧台的中年大叔，手跟着摸上脸上的口罩，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摘下。
“放心，”纪行舟将口罩放在一旁，安抚地看着路清泽，“他不关心娱乐圈。”
“哦。”路清泽点了点头，这才摘下脸上的口罩，收进了上衣口袋中。
“还是照旧？”
中年大叔开口问了一句，视线在路清泽的脸上一扫而过，停都没停，便接着扫向了纪行舟。
声线低平，语气随意，显然，纪行舟是这里的熟客。
“照旧，”纪行舟指尖敲击了一下桌面，略微思索，转头看向了路清泽，“能喝酒吗？”
“还行，能喝一点，”路清泽想了想，补充一句，“低度数的应该没问题。”
看来是不大能喝。
纪行舟眼中笑意一闪而过，冲中年大叔示意，“给他来杯樱桃酒。”
中年大叔应下，转过身开始忙碌起来。
路清泽安静地打量四周。
说好的拍照还没拍一张，已经欠了两个多月的餐车，现在又蹭了酒。
路清泽垂眸，转身从身后的背包中拿出相机，手指轻按，默默调起了参数。
拿起相机之后，路清泽看着屏幕，不知不觉投入进去。
纪行舟手臂搭在吧台，默默看着身旁的人专注的样子，没有出声打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舒缓的音乐在空间中流动，耳旁传来老板倒酒的滔滔声，纪行舟一时间感到放松，从路清泽身上收回视线，看向落地窗外。
错落而立的几栋住宅楼，星光稀疏的天空被住宅楼分隔成块，丝毫谈不上夜景，而住宅楼灯光密密，一盏接着一盏，每一盏的背后，也许都代表着一个家庭。
一个庭院，一面落地窗，将酒馆的内外分隔成两个世界，彼此之间仿佛毫无关联。
一声快门声咔哒响起。
纪行舟似有所觉，从窗外收回视线。
“相机调好了？”
“对，”路清泽垂眸，在相机上按了两下，随即递到纪行舟的面前，“试着拍了一张，你看看效果怎么样。”
纪行舟敏锐的发觉，眼前的人似乎变了。
自拿起相机之后，少年原本柔软无害的气质便稍稍褪去，神情透着几分严肃。
唇瓣不自觉抿起，显得脸颊鼓鼓，光线照在少年脸上，隐约可见脸上的细小绒毛。
莫名有些可爱。
纪行舟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手指，方才从路清泽手中接过相机，低头看过去。
灯光暖暗的空间，一半是窗外夜色，一半是屋内摆满酒瓶的墙，墙角的细线将两者分隔成两边，自己身处画面之中，正侧身看着窗外，酒馆的暖光映在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一张极具故事感的照片。
纪行舟心中一动，从照片中收回视线，抬头看向拍照的人。
“感觉怎么样，有想调整的吗？”
路清泽的目光专注地放在相机上，显然已经一门心思全然投入其中。
“没有，你拍的很好，”纪行舟停顿片刻，又继续补充，“是非常好。”
路清泽点点头，从纪行舟手中拿过相机，“好，那待会就按现在这个感觉进行。”
不知不觉间，滔滔的倒酒声已经结束，中年大叔趁两人空档的功夫，将各自的酒摆在了两人面前。
纪行舟的是一杯威士忌，色泽红棕，整颗球形冰块置身其中。
而路清泽的樱桃酒，液体浅红，杯中的冰块是一朵冰制玫瑰，旁边还搭配了整瓶气泡水。
一杯是酒，一杯俨然已经算是饮料了。
“樱桃酒和气泡水混合，转了杯子再喝。”大叔言简意赅交待。
“尝尝，”纪行舟抬手冲路清泽示意，“他家的果酒是自己酿的，味道不错。”
路清泽点了点头，拿起气泡水，将其倒入杯中，直到酒杯到了3/4满，才停下动作，将气泡水放在一旁。
随即，转动杯子，淡红和透明逐渐混合。
白皙细嫩的指节捧在杯壁，一时间分不清哪个更透明。
纪行舟喉结滑动，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口威士忌，却听见身旁又传来按动快门的声音。
手上动作一停，纪行舟放下酒杯看过去，少年正拿着相机对着自己，快门声还在断续进行。
“不先尝一口吗？”
路清泽摇了摇头，“我怕喝了酒影响状态。”
神情一本正经，俨然是真的在认真打工上班。
纪行舟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不再多劝，反而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快门声断断续续地响起，不知不觉，一杯威士忌下了一半。
身旁的声音终于停下，路清泽将相机放在桌面，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纪行舟将杯子放回桌面，看向两人之间的相机，“可以看看吗？”
“嗯。”路清泽主动将相机递了过去。
纪行舟接过，指尖按动按键。
刚刚拍的照片数量不多，只有十几张。
但光影、构图、氛围、风格，张张精品，张张鲜明。
一张一张下去，纪行舟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无论是演员，还是导演，抑或是摄影师，凡是艺术从业，天赋对职业的发展而言，绝对不可或缺，甚至越往上，越是决定性的存在。
拍《迷雾森林》以来，连续一个月的合作，少年的天赋已经足够验证。
但从未像现在这样，令他心生震动。
演员的精髓在于诠释和扮演，而摄影的精髓，在于对美的敏锐发掘。
这种美并非大众广义的美，而是一种原始的，生命力的，接近世界运行的本源。
从业多年，合作的摄影师无数，但大多只能算作纪录，照片能拍出生命力的摄影师，屈指可数。
一瞬间，纪行舟的脑海中出现一个念头。
眼前的人是一个宝藏，等待着他的挖掘。
而终有一日，也许能看到，少年的光芒笼罩自己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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