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水的狂怒终于被黄金分割的泄洪道和无数血汗筑起的堤坝驯服。浑浊的泥浆退去,留下晋阳城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残骸。焦黑的梁木从淤泥中刺出,断壁残垣如同巨兽折断的肋骨,裸露在初春惨淡的阳光下。空气里弥漫着淤泥的腥腐、草木灰烬的苦涩,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劫后余生的疲惫与茫然。人们从藏身的高地和临时窝棚中走出,站在满目疮痍的家园废墟上,眼神空洞,如同被洪水冲刷上岸的浮木,不知该漂向何方。
赵牧(周鸣)站在西门残存的主城楼上,玄氅的下摆沾满了干涸的泥浆,沉重地垂着。青铜傩面后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狼藉。洪水带走了生命,摧毁了屋舍,也冲垮了旧有的秩序和人心。重建,不仅仅是用木头和石头垒砌城墙,更是要在这片精神与物质的双重废墟上,用另一种基石——数理——重新塑造一座城池的筋骨与魂魄。
“算圣,”阿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她比之前更瘦削了,但眼神却像淬过火的铁,坚毅而专注,手中捧着一卷新硝制好的羊皮,“新绘的城基图初稿,依您昨日所示。”
赵牧(周鸣)接过羊皮,在城垛上缓缓展开。羊皮上,墨线勾勒出的不再是熟悉的、横平竖直如棋盘般的传统坊市格局。取而代之的,是一条从位于高地、象征着治理核心的“数治台”(原府库废墟重建)为起点,向外盘旋延伸的、流畅而奇异的曲线!这条曲线如同一个巨大的、缓缓展开的蜗壳,优雅地绕过地势低洼的洪泛区,连接起几处重要的水源地和未被完全摧毁的高地聚居点。线条旁标注着细密的尺寸和角度。
“费马螺旋。”赵牧(周鸣)冰冷的声音在傩面下响起,指尖划过那优美的曲线,“自一点始,向外盘绕,其径渐增,然每转单位角度,所行径向距离恒定。此乃天地间救灾转运之最短路径!”他指向图中几个关键节点,“粮仓、医棚、匠作营、水源,皆置于此螺旋主脉之上。洪灾再临,流民疏散,物资转运,循此线而行,总路径最短,耗时最省!较旧城曲巷,可省三成脚力!”
阿青看着那前所未见的城图,眼中闪烁着惊叹与领悟的光芒。这不仅仅是重建,这是以数理为笔,重新书写城市与灾难的关系!
“然此仅为骨架。”赵牧(周鸣)卷起城基图,目光投向城下废墟中开始清理家园的零星百姓,“血肉在民舍。旧屋倾颓,多因墙基不固,或墙身陡立。今当立‘自安之屋’!”
他大步走下城楼,来到一片正在清理的废墟旁。几个面黄肌瘦的百姓,正用简陋的工具刨挖着自家的房基,试图找出些可用的木料或陶器。赵牧(周鸣)俯身,拾起一块半干的、混合着草茎的泥团(夯土材料),在掌心捏了捏。
“土有性,如人有骨。”他举起泥团,声音穿透傩面,吸引了附近百姓的注意,“夯土成墙,其立身之稳,非在墙高,而在其‘斜’!”他用手指在泥地上画出一个简单的墙体剖面,一条垂直线代表理想中的垂直墙,一条略微向外倾斜的斜线。“垂直如松,然根基稍撼,则易折!斜墙如人立,足微分,反更稳!其奥妙,在‘摩擦角’!”
他从阿青手中接过一根直木棍,将其斜插在泥地上,木棍稳稳立住。又在旁边垂直插了一根,轻轻一碰,便倒下了。百姓们看得似懂非懂,眼中充满疑惑。
“摩擦角α,乃土料自身之性!”赵牧(周鸣)继续道,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tanα=μ,μ为土料摩擦之数!经测算,晋阳所用夯土,μ≈0.6,故最稳倾角α=arctan(0.6)≈31度!”他拿起一根特制的、带有31度倾角刻线的青铜量角尺(士茁新近督造),展示给众人。“筑墙时,以此尺为规,令墙身外倾三十一度!则根基稳固,寻常震动、挤压,难撼其分毫!省料省工,更可抗灾!”
他命随行的匠人,当场在清理出的平整地基上,用新法垒砌一段示范墙。泥土在夹板中夯实,每一层都严格用青铜量角尺控制着外倾角度。很快,一段带着明显、稳定斜度的矮墙便矗立起来。赵牧(周鸣)示意一名壮硕的士兵用力推搡墙体。士兵铆足力气,墙体微微晃动,泥土簌簌落下,却屹立不倒!而旁边按旧法垂直垒砌的一小段墙,几下便被推垮!
“神了!”“真的不倒!”“省料!看着就结实!”百姓中爆发出阵阵惊呼和议论,麻木的眼神第一次被点燃了希望的火星。这看得见、摸得着的“斜墙”,比任何玄奥的卦辞都更有说服力!
重建的号角,在数理的指引下,正式吹响。
昔日堆满瓦砾的城中心,一座崭新的建筑拔地而起。它没有雕梁画栋,只有朴素的夯土墙和坚固的原木梁柱。最引人注目的是其朝东的整面墙壁——那是一面巨大的、由无数纵横木格构成的“算筹矩阵墙”!木格密密麻麻,如同放大了千百倍的算板。此刻,大量涂着不同颜色(红、黄、青、白)的短木棍(象征算筹),正被几名书吏模样的人,依据各处汇集来的简牍,紧张地插入或拔下相应的木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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