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新城的轮廓在暮春的暖阳下逐渐清晰。费马螺旋的街道如同大地的掌纹,连接着初具雏形的坊市与屋舍。公共算室“明数堂”的算筹巨墙下,每日聚集的百姓眼中,麻木渐褪,代之以一种初生的、基于数理认知的笃定。斜墙、分洪线、算题赎身……这些刻入门楣的符号,如同新生的苔藓,悄然覆盖着洪水的创痕。然而,在这表面重建的平静之下,一股来自远方的寒流,正悄然逼近。
韩、魏两国的使者,如同嗅到血腥的鹰隼,终于抵达了这座在智伯阴影下挣扎重生的城池。他们并非为吊唁灾情,更非为襄助重建,而是为那枚沉甸甸的“数理盟约”而来。盟约锚定的“天时”——汾水龙门渡口那刻着黄金分割泄洪线的水位石,在连日春雨后,水位线已悄然逼近0.618的临界点!
赵氏宗主府(临时搭建于未毁的宗庙旁)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韩使韩猷,一个面白无须、眼神锐利如锥的中年文士,正慢条斯理地用指甲刮拭着青铜酒樽的边沿。魏使魏成,身材魁梧,虬髯戟张,虽沉默如山,目光却如实质般压在赵牧(周鸣)的青铜傩面上。
“赵宗主,”韩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摩擦般的穿透力,打破了压抑的沉默,“哦,不,或许该称您……‘算圣’?”他唇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目光如同探针,直刺傩面深幽的眼孔,“三晋盟约,关乎存亡绝续。然,盟约之基,首在互信。算圣之名,威震寰宇,乃我韩魏甘冒奇险、共抗智氏之根本。只是……”他话锋陡然一转,锐利如刀,“自入晋阳,我等只见傩面森严,不闻真声。城中亦有流言,言说算圣周鸣,早已远赴海外,留下这傩面之下……呵呵,不知是何方神圣?”
空气瞬间冻结!侍立一侧的王贲,手已按上剑柄,额角青筋暴跳。阿青脸色煞白,担忧地望向那尊静默的玄氅傩面。
赵牧(周鸣)端坐主位,青铜傩面纹丝不动,唯有一缕冰冷的金属回响在厅堂中回荡:“易学有云:‘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数学之真,在推演,在验证,在济世之功,岂系于区区一副面皮?韩使以皮相论真伪,岂非舍本逐末?”
“好一个‘岂系于面皮’!”魏成猛地拍案,声如洪钟,震得樽中酒水微漾,“算圣之言,高妙!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验!若傩面之下,果为周师真身,解一题以证,不过举手之劳!若为宵小所替……”他眼中寒光爆射,“则此盟约,不过赵氏欺世盗名、诱我韩魏入死局之毒饵!我等即刻返国,盟约作废!晋阳存亡,赵氏兴衰,听天由命!”
赤裸裸的威胁!将赵氏和晋阳推到了悬崖边缘!
韩猷顺势从怀中取出一卷色泽古旧、边缘磨损的羊皮纸,缓缓展开。纸上并非文字,而是一组极其繁复、相互缠绕的曲线图谱!图谱旁标注着细小的篆文符号:dx/dt=σ(y-x),dy/dt=x(ρ-z)-y,dz/dt=xy-βz!
“此乃周师昔年游历稷下时,与吾国大巫论‘天机混沌’所遗之题!”韩猷的目光如同毒蛇,紧紧锁住傩面,“周师曾言,此‘洛伦兹之蝶’,非其亲传秘法,不可解其相图之‘奇异吸引子’!今,请‘算圣’当堂推演,解此混沌方程,绘其相图!真伪立判!”
混沌方程!洛伦兹之蝶!赵牧(周鸣)傩面下的心脏骤然缩紧!这确实是周鸣压箱底的秘学!周鸣曾对他提及,此方程源于对大气湍流的洞察,其解如同蝴蝶振翅,轨迹敏感依赖于初始条件,形成永不重复、却又有内在秩序的“奇异吸引子”图案,状似双翼蝴蝶!周鸣确实独创了一套结合《周易》爻变迭代与几何相空间投影的秘法来求解和绘制此图!此法精妙绝伦,步骤繁复,赵牧虽知其名,知其意,却从未被周鸣允许独立操作过全套推演!他脑中瞬间闪过周鸣演示时那些行云流水的爻变推演和空间映射,细节却如同隔着一层浓雾!
冷汗,瞬间浸透了傩面下的鬓角。袖中的血玉算筹冰冷刺骨,却无法冻结思维的混乱。他该如何起手?爻变对应哪个变量?相空间投影的尺度因子如何设定?无数模糊的碎片在脑中冲撞,无法拼凑成清晰的路径。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每一息都如同重锤敲击在紧绷的神经上。
韩猷眼中的怀疑和嘲讽几乎化为实质。魏成的脸色也越发阴沉。王贲的手心全是汗,阿青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
“报——!!!”一名甲士连滚爬冲入大厅,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惶,“算圣!宗主!不好了!营地暴动!智伯余孽……杀进来了!”
话音未落,厅外已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兵刃交击声和惊恐的尖叫!只见数十名身着破烂赵军号衣、却目露凶光的暴徒,挥舞着利刃,如同出闸的恶狼,势如破竹般冲破了府外薄弱的护卫,直扑大厅!为首一人,身形高瘦,面容阴鸷如秃鹫,半边脸带着狰狞的烧伤疤痕,正是智伯余孽中最为凶悍狡诈的首领——狐偃!他手中高举着一个细长的、密封的青铜管,管身在火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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