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如刀,卷起漠北荒原上终年不化的冰屑,抽打在脸上如同针扎。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的死寂,只有无尽的雪原和偶尔裸露出的、仿佛被冻成铁板的黑色岩石。
一条几乎被积雪覆盖的官道,在狂风肆虐中艰难地向南延伸,如同苍茫皮肤上一道细小的疤痕。
伊刀拉低了裹在头上的那顶磨破了边、浸满汗水后又冻得硬邦邦的厚毡帽,只露出两道深如刀刻的浓眉和一双鹰隼般警惕锐利的眼睛。
破旧的羊皮袄裹在身上,背着简单的行囊,他像一头独自跋涉在无尽荒原上的孤狼,踏着及膝的深雪,“咯吱咯吱”地向前艰难挪动。
手中从不离身的宽刃朴刀用厚厚的粗麻布精心缠裹着,只露出一截乌沉沉、仿佛饱饮过太多亡魂气息的刀鞘,如同他本人一样,收敛着锋芒,却透着生人勿近的森然之气。
就在他拐过一道被风雪塑造成巨大骷髅头形状的风蚀岩石阵时,一股极其微弱的血腥味混合着冻土的气息,被凛冽的朔风若有若无地送到鼻尖。
伊刀的脚步骤然一顿!那双狼顾鹰视的眼睛刹那间亮如寒星,瞬间掠过四周死寂的冰雪世界,锁定了岩石拐角后一片不自然的雪层隆起!
没有丝毫犹豫,他如同猎豹般弓身疾掠而去,五指如钩,“噗”地一声插入冰冷的积雪之中!力量控制得妙到毫巅,瞬间抓起一团沉重的冰雪混合物!
随着他猛力一提拉,一个几乎被冻僵、浑身是血的年轻身影被他硬生生从雪坑里拽了出来,如同拖出一具刚从坟里挖出的尸体。
“呃……”那人痛苦地呻吟一声,苍白的嘴唇微弱地翕动着,身体在寒风中剧烈颤抖,身上多处深可见骨的伤口被粗暴的白色冻霜粘合着,仍有些许刺目的暗红渗出。最显眼的,是斜挂在他腰间,一枚沾满了泥雪、却因材质奇特而未被冰冻损坏的令牌——那是“天泉”独门标记!
伊刀的目光在令牌上停留了不到半息,没有丝毫的惊讶或好奇,只有一片沉静的审视。他迅速蹲下,用带着厚厚冻疮的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和脖颈动脉,极其微弱,但尚存。
他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裹严实的小铁壶,拔掉塞子,一股浓郁刺鼻的药酒气味弥漫开来。他左手如同铁钳般捏住对方的下颌,强迫其张嘴,右手将辛辣的药酒灌了进去几大口。
剧烈的咳嗽伴随着身体的抽搐传来,年轻人的眼睛终于费力地睁开了一条缝隙,眼神涣散,透着重伤后的极度痛苦和恍惚,挣扎着看向伊刀这张陌生而冷硬的脸孔。
“契……契狗……”他喉咙里发出风箱般的嘶哑声响,只吐出模糊不清的两个字,手却指向身后雪原深处,急切而恐惧。
就在这时!
“呜——汪汪汪!” 狂野的狗吠声隐隐夹杂在呼啸的风中传来!由远及近,速度惊人!还有模糊的人声吆喝!
伊刀眼神陡然一厉!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一手将这个濒死的年轻天泉弟子像扛麻袋般甩到背上,另一手猛地将他适才藏身的雪坑重新踩实抹平,掩盖掉所有拖拽和血液的痕迹!
动作迅捷麻利得令人发指,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同时,他飞快地从行囊中扯出一件更脏破的、打满补丁的旧皮袄,胡乱裹在楚青霭身上,自己则将头上那顶破毡帽拉得更低,几乎盖住了大半张脸。
他从地上抓起一把混合着泥土和血冰碴的脏污雪块,看也不看,狠狠拍在自己冻得皲裂的脸上和手上,又往楚青霭脸上也抹了几把。
仅仅几个呼吸间,两个蓬头垢面、浑身散发着馊臭和血腥气、如同挣扎在归乡路上的穷苦流民的破落户,便“浑然天成”地出现在了风雪弥漫的官道上。
伊刀甚至弓起了腰背,步伐变得踉跄沉重,每迈出一步,都似乎要用尽全身力气将深陷雪中的脚拔出来,与刚才那矫健的猎豹姿态判若两人。
风声中,马蹄声急促如鼓点,夹着猎犬兴奋的狂吠,越来越近!
七八骑如同破雪的利箭,裹挟着漫天冰渣出现在视线尽头。马上骑士皆穿着皮裘,头戴翻毛厚帽,挎着沉重的弯刀,面孔被风雪吹打得粗糙黝黑,眼神凶狠如狼!
他们死死盯着前方那两个在风雪中艰难移动的渺小“流民”,为首的骑手一声呼哨,几骑陡然加速,呈扇形围追而来!
“站住!”生硬的汉语怒喝声在风雪中炸开。几条凶猛的契丹猎犬狂吠着冲到近前,绕着两人打转,湿冷的鼻息几乎要喷到伊刀脸上,尖锐的獠牙外露,随时可能扑上他的身体。
伊刀的脚步停了下来,肩膀微微佝偻着,如同受惊的麋鹿,身体剧烈颤抖,他低着头,眼神却透过帽檐缝隙,冰冷地扫视着每一个围上来的契丹人的姿态和动作,如同暴雪中蛰伏的猎手,默默计算着距离、角度和瞬间爆发杀戮的机会。
契丹人恶毒地审视着这两个肮脏不堪的“流民”,目光落在伊刀背上那个似乎已经昏死过去、面无人色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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