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宗见徐光启松了口,忙伸手按住案沿,指节都捏白了。
“这才对!子先兄,你我都知党争误国,若因赌气让杨、魏二人真折了,东林党必跟方从哲死磕!”
“到时候朝堂乱成一锅粥,谁来顾辽东的事?谁来理南方的税?总不能让鞑子和流民把大明啃成骨头渣!”
徐光启叹了口气,抓起案上的官帽往头上一扣,帽翅都歪了。
“罢了,就当是为了江山,不是为了方从哲那老狐狸。走!”
方府的书房里,灯油燃得正旺,映得亓诗教的脸油光发亮。
他捧着茶碗,唾沫星子都快溅到碗里了,眉飞色舞:“元辅,您是没见左光斗那模样,听说魏大中被降职,脸白得像刚从坟里刨出来的!”
“东林党这回落了大跟头,往后朝堂上,咱们齐党说话也能硬气些了!看谁还敢拦着咱们查江南的税!”
方从哲没接他的话,指尖在桌案的地图上划着,指甲划过辽东的关隘,留下浅浅的白痕。
那是张辽东舆图,上面密密麻麻标着卫所和关隘,连 小小的堡寨都没漏。
他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声音像磨过的砂纸:“你觉得…… 陛下是真信我?”
亓诗教一愣,茶碗差点脱手:“元辅这话怎么说?陛下不是准了您罚魏大中的票拟吗?这就是信您啊!”
“准了,却改了。”
方从哲指尖重重敲了敲桌角,发出 “咚” 的一声,“我原请治魏大中死罪,陛下却只降他三级。你再想想,陛下那日突然问徐光启、孙承宗如何,是什么意思?”
亓诗教皱起眉,半天没琢磨过来:“陛下许是…… 想提拔些东宫旧臣?毕竟刚登基,得有自己人。”
“不止。”
方从哲摇了摇头,眼神沉得像深潭,“陛下是在看,除了东林党和咱们齐党,朝堂上还有没有能办事的人。你没发现吗?陛下登基这几日,没让任何一党独揽事权 —— 罚东林党,却没赏咱们;用我票拟,却留着杨涟不杀。”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像怕被墙听去:“这孩子,像世宗皇帝。”
亓诗教脸色骤变,手里的茶碗 “哐当” 撞在桌沿,茶水洒了一地:“世宗?那个…… 二十年不上朝却能把群臣攥在手里搓圆捏扁的主儿?”
“正是。”
方从哲端起茶盏,手却微微发颤,茶水上荡起圈圈涟漪,“世宗皇帝刚登基时,也被大臣牵着走,可转头就借‘大礼议’把朝堂翻了个底朝天。如今陛下呢?看似听我的,实则每一步都在算 —— 罚魏大中,是敲东林党;留杨涟,是防我专权;问徐、孙二人,是在找能替他平衡朝局的棋子。”
亓诗教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得像吞了石头:“那…… 那咱们该怎么办?要不要先下手……”
“别乱来!”
方从哲厉声打断他,茶水都溅到了袍角,“世宗皇帝最恨结党营私,陛下若真像他,咱们敢动歪心思,第一个被收拾的就是咱们!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把叶向高挡在京外再说 —— 他要是进来了,跟东林党凑到一起,陛下说不定真会借咱们的手压他们,可咱们也讨不了好,只会被当枪使!”
正说着,管家匆匆进来,脸色发白:“老爷,詹事府的徐少詹事、孙左中允求见,说是有要事。”
方从哲和亓诗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 这俩 “局外人” 怎么找上门了?
“徐光启?孙承宗?”
亓诗教皱眉,语气带刺:“他们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替东林党求情?想当说客?”
方从哲沉吟片刻,指尖在地图上顿了顿:“让他们进来。我倒要看看,这两位‘局外人’想说什么,是真为江山,还是假充好人。”
徐光启和孙承宗走进书房时,亓诗教正起身要避,被方从哲按住了,老狐狸皮笑肉不笑:“无妨,都是朝廷官员,有话不妨明说,省得传出去说我方从哲见不得人。”
孙承宗也没绕弯子,拱手道,声音朗朗:“元辅,晚生是为杨涟、魏大中之事来的。”
亓诗教立刻冷笑,像被踩了尾巴的狗:“怎么?东林党自己不敢来,就找二位当说客?真当元辅好糊弄?”
孙承宗没理他,只看着方从哲,眼神坦荡荡:“元辅,杨涟失仪该罚,魏大中狂悖该惩,晚生不是来替他们辩白的。只是眼下先帝丧期未过,陛下初登大宝,若言官因言获罪太重,恐让天下人觉得陛下容不下直臣,也会让元辅落个‘挟私报复’的名声 —— 这划算吗?”
徐光启跟着道,字字往实处砸:“元辅,您是三朝老臣,该知道党争最忌‘赶尽杀绝’。今日您把东林党逼急了,明日他们若借叶向高之力反扑,您难道能一直靠陛下护着?不如留有余地,既给陛下留了‘仁君’的名声,也让东林党知道元辅您有容人之量,这才是老成谋国之举,不是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没提 “东林党” 的情分,只说 “陛下名声”“元辅后路”,句句戳在方从哲的软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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