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的上海,春寒还没褪尽,黄浦江的风裹着湿冷,扑在恒基中心的落地玻璃上,留下一层淡雾。陈启棠的办公室在顶楼,窗外是鳞次栉比的写字楼,其中一栋挂着“降价促销”的巨幅广告,红色的字体在灰蒙蒙的天色里格外扎眼——那是上海松江的写字楼项目,半个月前还标价每平3万,现在直降到2.55万,跌幅正好15%。
陈文博拿着报表闯进来时,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的“笃笃”声,像他此刻按捺不住的兴奋。“爸!你看这个!”他把报表摊在红木办公桌上,指尖重重戳在“松江商铺均价2.55万”的数字上,报表边缘被他捏得发皱,“比周边低了10%,卖家急着套现,说是资金链紧,这可是抄底的好机会!”
陈启棠正对着电脑看恒基中心的入住率报表,听到声音,缓缓转过身。他穿着深灰色西装,袖口的纽扣泛着哑光,手指上的玉扳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急着套现的项目,要先看清楚,是真便宜,还是埋着坑。”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黄浦江的潮水,压过了陈文博的急促。
陈文博把报表往父亲面前推了推,上面的折线图显示松江商铺价格三个月内跌了20%,红色的下跌箭头刺眼得很。“坑什么?我查过了,那地段离地铁口近,以后肯定能涨!你看恒基中心现在的租金,不也是涨了吗?”他想起上个月恒基中心的租金从每天每平8元涨到8.5元,心里更觉得抄底没错,“现在不买,等价格涨回去,就没机会了!”
陈启棠没说话,从办公桌下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深棕色的皮夹,皮夹边缘已经磨出包浆,是用了十几年的老物件。他打开皮夹,从内侧最深处抽出一张字条——纸页薄得近乎透明,边缘被反复摩挲起了毛边,上面“启棠,我赌输了,房子没了,家也没了”的字迹,被岁月浸得发淡,却还能看清笔锋里的绝望。这是1997年香港金融危机时,他那个激进投资的朋友留下的,朋友后来跳楼了,只留下这张字条。
“你先看看这个。”陈启棠把字条放在报表旁边,字条的淡与报表数字的红形成刺目的对比,“1997年,香港也有很多人觉得‘便宜’,抄底楼市,结果呢?价格跌了50%,多少人跟你这位叔叔一样,家破人亡。”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字条上的字迹,像是在抚摸一段结痂的伤口,“当时他也跟我说‘以后肯定能涨’,可潮水退得太快,没等涨,就淹了。”
陈文博的目光落在字条上,那行字像根细针,扎得他心里发紧。他以前也听过父亲提1997年的事,却没见过这张字条,更没见过父亲这样郑重的神情。“可现在是内地,不是香港,政策不一样,四万亿刚放,楼市肯定能稳得住……”他的声音弱了些,指尖不再戳报表,而是无意识地抠着桌面的木纹。
“政策能稳一时,稳不了一世。”陈启棠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张报表,上面是内地房企的负债率名单,超过70%的企业名字都用红笔标了圈,密密麻麻占了半页纸,“你看这些企业,现在也在抄底拿地,负债率都快到80%了,他们跟1997年我那个朋友,有什么区别?”他把报表叠在松江商铺的报表上,“潮水要退的时候,最先淹的就是这些贪心的人。我们不能跟着他们跳。”
陈文博看着那张负债率名单,红色的圈像一个个警告,心里的兴奋渐渐凉了。他想起上个月去广州考察,看到很多开发商不管不顾地拿地,当时还觉得他们有魄力,现在再看,倒觉得有点吓人。“可……可这项目是真便宜,万一涨了呢?”他还想挣扎,毕竟这样的低价机会不多见。
“万一跌了呢?”陈启棠反问,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做地产,不是赌大小,是求稳。恒基中心的租金涨了,是因为我们做的是运营,不是投机。商铺价格跌了10%,可能还会跌20%、30%,到时候资金套在里面,想撤都撤不出来。”他把字条重新放回皮夹,再锁进公文包,动作缓慢却郑重,“这张字条告诉我,见好就收,比什么都重要;不贪,才能活得久。”
陈文博没再说话,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松江方向的写字楼,广告上的红色字体在雾里发虚。他想起父亲一直说的“稳”,以前觉得是保守,现在看着那张字条,突然有点懂了——那不是保守,是经历过生死后的清醒。
“通知团队,把我们手里那两个松江的商铺卖掉。”陈启棠突然开口,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松江商铺抛售”的指令,“价格别太纠结,比市价低5%也没关系,尽快出手。”
“卖掉?我们手里的那两个不是租金还不错吗?”陈文博愣住了,那两个商铺每月能收几万租金,他一直觉得是优质资产。
“租金不错,可价格要跌了,留着只会亏更多。”陈启棠看着儿子,眼神里有期待也有告诫,“记住,资产再好,也要看大环境。现在内地楼市像个吹大的气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破,我们要先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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