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8月的县城,午后的太阳把柏油路烤得冒热气,空气里飘着街边饭馆的油烟味,混着水泥地被晒裂的干土气息,闷得人发慌。周婷骑着电动车拐进安居巷时,车筐里的绿萝叶子蔫了大半,却挡不住她眼里藏不住的亮——三楼那间刚刷完淡蓝色墙漆的小公寓,是她靠鼎盛花园3万提成买下的,钥匙串上挂着的小熊挂件,还是她第一次拉到客户时奖励自己的。
刚掏出钥匙,楼梯口就窜出两个身影,是她三个月前拉来的客户王哥和王嫂。王哥手里攥着皱巴巴的认购单,指节捏得发白,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认购单的“1万抵3万”字样上,洇开一小片湿痕。“周姑娘!你可算回来了!”王嫂的声音带着哭腔,抓住周婷的胳膊就不放,“假离婚被住建局查了,房买不了,找林晟退定金,他说都是你的事,让我们找你要!”
周婷手里的钥匙“当啷”掉在地上,弯腰去捡时,指尖碰到滚烫的水泥地,烫得她一缩手。“不可能啊王哥王嫂,我当时就跟林总说过假离婚有风险,是他说‘查到也没事,我有人’……”她的声音有点发颤,捡钥匙的手不停抖,淡蓝色的墙漆在阳光下晃得她眼睛疼,像极了林晟当初拍着她肩膀说“你比我当年敢闯”时的眼神,现在想来,那眼神里藏着的不是认可,是算计。
“我们不管你们谁跟谁说的!”王哥把认购单往周婷面前一递,纸页边缘被他攥得卷了边,“单子上是你的签名,钱也是你收的,今天你必须给我们退钱,不然我们就去工商局告你!”
周婷攥着认购单,指尖把纸页捏出几道印子。她想起拉这对夫妻时,王哥说“儿子明年要上学,就想在鼎盛花园买套学区房”,王嫂还塞给她一袋自家种的桃子,说“周姑娘实在,我们信你”。现在桃子的甜味还在舌尖,却变成了扎人的刺。“王哥王嫂,你们先别急,我去找林总说,肯定给你们一个说法。”她把认购单折好放进包里,骑上电动车就往鼎盛地产赶,风刮在脸上,带着热气,却让她越骑越冷。
鼎盛办公室的空调开得很足,推门进去时,冷气裹着烟味扑面而来,呛得周婷咳嗽了两声。林晟正趴在桌上翻文件,面前放着那张深圳旧车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上的茶渍。“林总,王哥他们的定金……”周婷刚开口,就被林晟打断。
“什么定金?”林晟抬头时眼里带着不耐烦,把车票揣进内袋,“哦,你说那两个假离婚的客户啊,不是跟你说了吗?是你找的客户,是你跟他们承诺没问题的,现在出了事,自然该你负责。”
“我没有!”周婷的声音提高了些,包里的认购单硌着腰,像块硬石头,“我当时就跟你说过假离婚违规,是你说‘你不懂,错过这次他们一辈子都翻不了身’,还让我跟客户说‘你有人’……”
“你有证据吗?”林晟把桌上的文件往旁边一推,发出“哗啦”一声响,“客户是你拉的,钱是你收的,单子上签的是你的名,现在想往我身上推?周婷,你别忘了,是谁给你机会做中介的,没有我,你能买得起小公寓?”
这句话像一巴掌扇在周婷脸上,打得她脑子发懵。她想起刚蹲在国土局门口发传单时,风吹日晒,没人理她,是林晟扔给她一份内部认购授权书,说“好好干,少不了你的”。那时候她觉得林晟是她的贵人,拼了命地拉客户,三天睡了不到十个小时,脚磨起了泡也没歇过,就为了对得起这份“机会”。可现在,这份“机会”变成了甩不掉的锅。
“林总,做人不能这样……”周婷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委屈,“王哥他们不容易,就想给孩子买套学区房,1万定金对他们来说不是小数目……”
“跟我没关系。”林晟拿起搪瓷杯喝了口凉水,杯壁上的水珠滴在桌上,洇开一小片湿痕,“要么你自己掏钱退给他们,要么就让他们告,反正我不怕。”他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没事就别在这杵着,影响我办公。”
周婷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疼得她眼泪差点掉下来。她看着林晟低头翻文件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人很陌生——那个拍着她肩膀说“敢闯”的林总,和现在这个甩锅的林晟,根本不是一个人。她转身走出办公室,冷气消失的瞬间,热气又裹了上来,却比办公室里更让她清醒。
回到小公寓时,天已经黑了。周婷把自己摔在新买的布艺沙发上,沙发还带着新布的味道,是她咬咬牙花了两个月工资买的,就想让自己有个舒服的地方歇脚。她翻出手机里的客户名单,每个名字后面都记着密密麻麻的备注:“王哥,儿子上小学,要学区房”“李姐,预算50万,要低楼层”“张叔,养老,要带阳台”……这些都是她跑遍县城每个小区,跟客户聊了无数次才记下来的,每一个需求背后,都是一个家庭的期待。
可林晟呢?他只在乎能不能拿到钱,能不能拿下地块,根本不管这些期待会不会变成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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