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的县城,一场秋雨刚过,空气里裹着湿冷的土味,却没压下鼎盛地产办公室里的燥热。林晟站在窗前,手里攥着城西地块的规划图,图纸边缘被他反复折压,留下几道深深的印子。窗外,鼎盛花园的塔吊还在转,吊臂划过灰蒙蒙的天,像他心里那根绷得越来越紧的弦——拿下城南地块后,他又盯上了城西,可银行账户里的钱,连付土地保证金都不够。
“王会计,报表做出来了吗?”林晟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隔壁办公室,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躁。老会计王福生坐在堆满账本的桌前,手指摩挲着一本泛黄的旧账本,封面上“诚信为本”四个字还是他刚入职时写的,墨色早已发淡。听到林晟的催促,他叹了口气,把桌上的原始凭证往抽屉里塞了塞——那是上个月鼎盛花园的定金记录,总共才80万,离林晟要的“5000万营收”差了十万八千里。
王福生端着报表走进林晟办公室时,烟味扑面而来,烟灰缸里的烟蒂堆得像座小坟。林晟的深圳旧车票压在报表一角,纸页上“当时差5万”的字迹被烟头烫出个小黑点,像块结痂的疤。“林总,这营收虚增太多了,银行要是查流水……”
“查什么流水?”林晟打断他,抓起报表扫了一眼,眉头皱起来,“才5000万?能不能再加点?”他把规划图往桌上一拍,蓝色的线条在白纸上洇开,“城西地块至少要1000万保证金,我抵押了鼎盛花园30套房子,报表再好看点,银行才能多贷点。”
王福生的手指捏着报表边缘,纸页的糙感磨得他掌心发疼。他跟着林晟从建材店到地产公司,看着林晟从卖瓷砖的小老板变成“开发商”,也看着他一步步把“稳”字抛在脑后。“林总,定金不能算营收,这不符合会计准则,而且……”
“什么准则不准则的?”林晟不耐烦地把旧车票揣进内袋,起身时椅子腿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响,“现在是四万亿政策,县城房价还得涨,等我拿下城西地块,建了鼎盛广场,到时候别说5000万,5个亿都有!你就按我说的改,把定金算营收,把李建国那笔300万欠款做应收账款,报表弄漂亮点!”
王福生没再争辩,只是把报表折好放进怀里,像揣着块烫手的山芋。走出办公室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林晟正对着规划图笑,嘴角咧得很开,眼里的光像极了当年赌深圳房价时的样子,却没看见规划图边缘那道细微的裂痕,正随着他的笑声,一点点扩大。
接下来的三天,王福生躲在会计室里改报表。他把80万定金拆成“分期营收”,又把李建国的300万欠款虚增成“应收账款2000万”,还伪造了几份“意向购房合同”,合同上的签名都是他照着林晟的笔迹描的。每次下笔,他都觉得笔尖在割自己的手,尤其是写到“5000万营收”时,墨色在纸上晕开,像一滩化不开的黑泥。
改完报表的那天晚上,王福生把原始凭证——定金收据、李建国的欠条、真实的流水记录——塞进一个旧铁皮盒,锁进会计室最深处的抽屉,再用一本1998年的旧账本挡在前面。他摸着铁皮盒的锁,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安心:“这纸糊的架子,早晚会塌,总得留条后路。”
银行客户经理张莉来的那天,林晟特意穿了件新西装,还把深圳旧车票放在西装内袋里,说“这是我的幸运符”。张莉坐在沙发上,翻着报表,眉头却没松开:“林总,营收增长太快了,而且应收账款占比太高,能不能提供一下近三个月的银行流水?”
林晟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从抽屉里拿出鼎盛花园的销售台账,往桌上一推:“张经理,你看,这都是意向客户,县城刚需多,等过完年就能网签,到时候流水自然就上来了。再说,我抵押了30套房子,每套市价都在50万以上,抵押物足值,你还不放心?”
张莉拿起台账翻了翻,里面夹着几张客户身份证复印件,复印件边缘还带着裁纸刀的毛边。她抬头看了看林晟,又看了看墙上“鼎盛地产,打造县城标杆”的标语,标语的油漆有点剥落,露出下面“建材销售”的旧字。“好吧,我回去跟领导汇报一下,尽量帮你申请200万。”
送走张莉后,林晟兴奋地拍了拍王福生的肩:“你看,我说没事吧?还是得敢干!”王福生勉强笑了笑,心里却像压着块石头——他刚才在门外听见张莉跟同事打电话,说“鼎盛的报表有点虚,得再查一下抵押物”。
当天下午,林晟就收到了银行的批复:同意贷款200万,抵押物为鼎盛花园30套未售房源。拿到贷款合同的那一刻,林晟把旧车票掏出来,在合同上拍了拍:“看到没?当年差5万,现在我能贷200万,这就是机会!”他签合同的动作很快,笔尖划过纸页,发出“沙沙”的响,像在为自己的“成功”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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