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斜斜照进“建国建材店”的玻璃门，在水泥地上投出一道长条形的光带。门口码着的红砖沾着晨露，砖缝里还嵌着点昨夜的雨痕；靠墙的货架上，瓷砖按颜色和尺寸排得整整齐齐，米白色的厨卫砖旁边贴着手写的价签，字迹工整，是李建国妻子王秀兰的手笔。李建国蹲在地上，正用抹布擦着一块浅灰色的仿古砖，砖面的纹路里还留着点灰尘，他擦得仔细，像在打理一件宝贝。
“老李，昨天的账算完了，这个月净赚三万二，比上个月多了五千。”王秀兰拿着个蓝色的记账本走过来，本子皮上印着“2011年度”，边角被翻得有些软。她把账本递到李建国面前，指着其中一行，“你看，厨卫砖卖得最好，尤其是这款浅灰的，张师傅家装修刚订了五十块。”
李建国直起身，接过账本，指尖在“三万二”那行字上轻轻蹭了蹭。阳光照在他手上，能看到虎口处的老茧——那是以前开建材厂时搬钢筋磨出来的，现在磨得浅了些，却比那时更暖。“知道了，”他笑着把账本还给妻子，“下午把张师傅要的砖备好，别弄错尺寸，他上次特意说，厨房的砖要切得齐整些。”
“放心吧，早记着呢。”王秀兰把账本放进柜台下的抽屉，又端来一杯温热的菊花茶，“刚煮的，你少喝点浓茶，医生说你血压还得再稳住些。”
李建国接过杯子，茶香混着店里瓷砖的土腥味，竟觉得比以前应酬时喝的茅台还顺口。他想起三年前，建材厂最忙的时候，每天不是在工地上催进度，就是在酒桌上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回家倒头就睡，连儿子李磊放学回来都见不着他。有次儿子问王秀兰“爸是不是不喜欢我”，王秀兰只能抱着儿子哭——那些日子，赚的钱像沙子，攥得越紧漏得越快，家里却冷得像冰窖。
“爸，我来帮你搬瓷砖！”门口传来年轻的声音，李磊背着双肩包走进来，校服外套还没脱，脸上带着点汗。他放下包，就走到货架旁，伸手去搬那箱刚到的厨卫砖。
“慢点，别闪着腰！”李建国赶紧上前，帮儿子扶着箱子，“你刚放寒假，不在家歇着，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在家待着也没事，不如来帮你干活。”李磊把箱子放在地上，擦了擦额头的汗，“我们同学都说，我爸现在开的建材店特别靠谱，上次张伟家装修，就是在你这儿买的砖，说质量好，还送货上门。”
李建国看着儿子的脸，比去年又高了些，下巴上冒出点淡淡的胡茬，手上也有了点薄茧——那是暑假在图书馆打工磨出来的。他突然想起，儿子上初中时，他答应带儿子去游乐园，结果因为要陪客户喝酒，让儿子在游乐园门口等了一下午，最后儿子自己坐公交回了家。那天晚上，他醉醺醺地回家，看到儿子放在桌上的游乐园门票，票根都被攥皱了，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
“爸，你发什么呆呢？”李磊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张师傅要的砖，我帮你搬到车上吧？”
“哦，好。”李建国回过神，跟着儿子一起搬砖。两人把瓷砖搬到门口的小货车上，码得整整齐齐，李磊还特意拿绳子捆了两道：“这样路上就不会晃了，上次王阿姨家的砖就是这么捆的，一点没坏。”
李建国看着儿子熟练的样子，突然笑了：“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些了？”
“上次你教我的啊，”李磊挠了挠头，“你说搬砖要轻拿轻放，捆绳子要勒紧点，不然路上容易碎。以前你都没教过我这些，总说‘你好好读书就行，这些不用你管’。”
李建国的心猛地一软。以前他总觉得，给儿子赚更多的钱，让他上最好的学校，就是对他好，却忘了儿子想要的，不过是能跟他一起做点小事，说说话。那时候开建材厂，天天想着接大工程，赚大钱，跟林晟合作时，甚至把家里的存款都投了进去，差点连房子都抵押了，现在想想，那些所谓的“大生意”，还不如现在每天跟儿子一起搬搬砖，听妻子报报盈利，来得踏实。
“以后周末没事，就来店里帮衬帮衬，”李建国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爸教你怎么选瓷砖，怎么跟客户打交道，这些以后说不定都用得上。”
李磊眼睛一亮：“真的？太好了！我还怕你嫌我笨，学不会呢。”
“傻小子，你爸当年刚开建材店的时候，比你还笨，连瓷砖的型号都分不清。”王秀兰走出来，手里拿着两个馒头，“快吃点垫垫肚子，等会儿张师傅该来拉砖了。”
父子俩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就着菊花茶吃馒头。阳光暖烘烘的，照在身上很舒服。不远处，有人推着自行车走过，车筐里装着刚买的菜，跟李建国打招呼：“老李，今天生意怎么样？”
“挺好，挺好，”李建国笑着回应，“有空来店里坐坐。”
正说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对面的马路走过——是林晟。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手里提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些蔬菜，看样子是刚从菜市场回来。两人的目光对上，林晟愣了一下，然后朝李建国点了点头。李建国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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