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祠堂的瓦片上。风穿过屋顶的破洞,发出呜呜的声响,混着远处隐约传来的、不似人声的呼唤,让整个祠堂都浸在一片粘稠的恐惧里。
供桌上的蜡烛烧到了底,火苗挣扎着跳了两下,终于灭了。最后一点光亮消失的瞬间,角落里的小石头突然低低地啜泣起来,张婶也跟着发出压抑的呜咽,像是被黑暗勾出了深埋的恐惧。
“别出声!”堂哥低喝一声,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他摸索着从怀里掏出半截蜡烛,用火柴点燃,微弱的光芒重新亮起,映出每个人紧绷的脸。
“该走了。”刘大夫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烛光,“陈瞎子说,亥时之前必须到。”
杜明看了眼墙上的老式挂钟,时针正卡在九点和十点之间。他握紧手里的柴刀,站起身时,后颈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像是在提醒他昨天的惊魂一刻。
“我跟你们一起去。”二柱子突然开口,他手里攥着一根磨尖的钢筋,指节泛白,“祠堂这边……我不放心。”
堂哥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也好,多个人多个照应。”
刘大夫从供桌下拖出一个麻袋,打开,里面是几块发黑的木炭。“拿着,”他分给每人一块,“遇到‘替身’,就把木炭往它们眼睛上扔,能暂时逼退它们。陈瞎子说的,这是第一样它们怕的东西。”
杜明接过木炭,冰凉坚硬的触感让他稍微安心。他想起堂哥说过“替身”怕三样东西,这是第一样。
“走吧。”堂哥吹灭蜡烛,祠堂瞬间陷入黑暗。只有门缝透进的一点月光,勾勒出木门的轮廓。
二柱子拉开沉重的门栓,门轴发出“吱呀”的惨叫,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三人屏住呼吸,等了片刻,确认外面没有动静,才猫着腰溜了出去。
夜色中的村子像一座巨大的坟墓。各家各户都黑着灯,没有一点生气,只有路边的老槐树在月光下伸展着扭曲的枝丫,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和白天闻到的腐烂味混在一起,让人胃里发紧。
“跟着我,踩我的脚印走。”堂哥压低声音,率先走在前面。他对村里的路熟得不能再熟,即使在黑夜里,也能避开路上的坑洼和石块。
杜明和二柱子跟在后面,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动了什么。月光被云层遮住时,四周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同伴的呼吸声。
路过王寡妇家时,杜明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院门还是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声音。但他总觉得,黑暗里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那穿红棉袄的女人或许就站在门后,反着脚,垂着头,等他们靠近。
“别看。”堂哥察觉到他的目光,低声提醒。
杜明赶紧收回视线,加快脚步跟上。走了没几步,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软底鞋在跟着他们。他猛地回头,月光恰好从云层里钻出来,照亮了身后空荡荡的土路,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二柱子紧张地问,握紧了手里的钢筋。
“没……没什么。”杜明摇摇头,心里却更慌了。是错觉吗?还是……
“别回头,一直走。”堂哥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它们就喜欢吓唬人,你越怕,它们越兴奋。”
杜明咬咬牙,不再回头,只是脚步更快了。
老祠堂在村子东头,而陈瞎子住的小屋在祠堂后面的山脚下,要穿过一片密密麻麻的坟地。这片坟地是村里的祖坟,埋着从明朝到现在的杜氏族人。小时候杜明和伙伴们来这里偷挖野菜,总被大人呵斥,说晚上会被“老祖宗”抓去。
此刻,坟地里的石碑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一座座土坟像一个个沉默的巨人,蹲在黑暗里。风吹过坟头的野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
“就在前面。”堂哥指着不远处的一盏油灯,微弱的光亮在黑暗中摇曳,那是陈瞎子的小屋。
小屋是用土坯砌的,屋顶盖着茅草,看起来随时会塌掉。门口挂着一块破旧的蓝布帘,油灯的光就是从布帘的缝隙里透出来的。
三人走到门口,堂哥轻轻敲了敲门:“陈伯,是我,杜强。”
屋里没有回应,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
堂哥又敲了两下:“陈伯,我们带杜明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才传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铁门在转动:“进来吧。”
堂哥掀开布帘,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和烟味扑面而来。屋里很小,只有一张土炕,一张破桌子,墙角堆着些干草。一个瞎眼的老人坐在桌前,背对着门口,手里拿着一根旱烟杆,烟锅里的火星明灭不定。
“陈伯。”堂哥喊了一声。
老人慢慢转过身。他的眼睛是两个凹陷的黑洞,眼皮紧紧地闭着,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挖走了。脸上布满了皱纹,沟壑纵横,在油灯的映照下,像一张干枯的树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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