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嵌入铜镜的第三天,杜明在父亲的床板下找到了一个铁皮盒子。
盒子上了锁,钥匙孔是不规则的星形,和祖父那枚铜制怀表的表链挂钩形状完全吻合。他费了些力气才将表链插进锁孔,转动的瞬间,锁芯发出老旧的齿轮咬合声,像在诉说被尘封的秘密。
盒子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叠泛黄的照片和一本厚厚的台账。照片上是年轻的祖父,站在储藏室那面巨大的铜镜前,手里拿着各式铜制工具——铜锤、铜剪、铜制罗盘,每样工具上都刻着和铜镜边缘相同的符咒。
最底下的照片让杜明的呼吸停滞了。那是祖父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合影,两人站在老宅门口,陌生男人穿着军装,胸前的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而男人的脸,竟和父亲有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带着同样的隐忍和焦虑。
“这是你大伯。”父亲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声音沙哑,“在你出生前就牺牲了,爷爷从不许我们提他。”
杜明翻过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日期:1985年6月1日。
又是6月1日。
台账的纸页脆得像枯叶,每一页都记录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杜明翻到最后几页,终于找到了能看懂的记录:
“铜料耗尽,需寻替代品。”
“镜根异动,每月初六必响,子时最烈。”
“丙午年芒种(6月1日),阳气最盛,镜影无力,可破界。”
“破界?”杜明抬起头,“是不是就是离开这里?”
父亲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油纸,小心翼翼地展开。里面是几块暗红色的碎块,散发着金属特有的腥气。“这是铜镜脱落的碎片,爷爷说用它混合桐油,能在镜影身上留下灼伤。”他的指尖抚过碎块边缘,“离6月1日还有九天,我们得准备三样东西:桐油、铜粉、还有……你母亲的一缕头发。”
“母亲的头发?”杜明愣住了。
“镜影会模仿最亲近的人,”父亲的声音低了下去,“它现在最像你母亲,用她的头发能暂时迷惑它。”他顿了顿,补充道,“要真正的头发,从她梳子上找。”
接下来的几天,老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母亲依旧每天做饭、打扫,只是话变得很少,常常坐在沙发上对着窗外发呆。她的梳子放在梳妆台的第二层抽屉里,杜明趁她午睡时溜进去,果然在梳齿间找到了几根黑色的头发——不是那些长而卷曲的,而是带着自然弧度的、属于母亲原本的短发。
桐油藏在阁楼的角落里,装在一个陶瓮里,上面盖着厚厚的木板。杜明搬开木板时,闻到了一股混杂着霉味的油香,瓮底沉着几块生锈的铜片,像是被刻意浸泡在里面。
最难找的是铜粉。父亲说老宅的避雷针是纯铜做的,需要敲下一小块磨成粉。避雷针安装在屋顶,爬上去时,杜明发现金属表面刻满了细小的符咒,和铜镜边缘的纹路如出一辙。
当他用螺丝刀敲下第一块铜片时,整栋房子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像是被某种力量撼动了根基。储藏室的方向传来沉闷的撞击声,一下又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用身体撞墙。
“快下来!”父亲在楼下大喊,声音里带着恐慌。
杜明抱着铜片滑下屋顶,落地时脚踝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抬头看向储藏室的窗户,玻璃上布满了蛛网状的裂痕,黑色的黏液正从裂缝里缓缓渗出,在阳光下发出诡异的光泽。
“它知道我们要走了。”父亲的脸色惨白,将一个布包塞到他手里,“我把东西都准备好了,藏在你床底下的暗格里。从现在开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打开储藏室的门。”
那天晚上,杜明第一次在六点后听到了铜镜碎裂的声音。
不是沉闷的撞击,而是清脆的、像玻璃被敲碎的脆响,从储藏室的方向传来,断断续续,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他坐在床边,紧紧攥着那包准备好的东西,听着走廊里的脚步声来回踱步。
这次的脚步声很重,像是穿着厚重的靴子,每一步都让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脚步声在他的门口停住了,紧接着,是指甲刮擦门板的声音——和之前听到的都不同,这次的刮擦声带着金属的锐响,仿佛要在木门上刻出痕迹。
“杜明。”
是大伯的声音,从照片里那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带着军人特有的硬朗,却又混杂着某种不属于活人的冰冷。“我知道你在里面,爷爷留了条后路给你,在他的油画后面。”
杜明的心猛地一跳。油画?祖父的肖像画?
他想起那张手绘平面图,储藏室就在肖像后面,而现在对方说后路也在那里。是陷阱,还是真的有另一条路?
刮擦声突然停了。门外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带着铜锈的气味,和他敲下的避雷针碎片味道一模一样。“镜根怕铜,但我们不怕。”大伯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们就是从铜里生出来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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