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处暑的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拂过忆魂堂的青瓦。苏清欢坐在桂语楼的窗前,指尖捻着一片来自极北寒月谷的桂叶,叶片边缘还带着淡淡的冰碴印记,却在掌心焐得温热。桂花节的喧嚣已散,广场上的篝火余烬早已被清扫干净,只留下“念桂”母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像一条通往往昔的路。
“在看什么?”陆衍端着一碟刚出炉的桂花糕走进来,破风剑随意地靠在门边,剑穗上的银丝缠着一缕晒干的“念桂”花枝,是寒月谷弟子临走时留下的,说“让这缕香陪着你们,就像我们没走一样”。
苏清欢接过一块桂花糕,糕体上的“念桂”花印还带着模具的温度。“在看寒月谷的信,”她指着信纸上画的小画,一个裹着厚裘的小人正给桂苗盖棉被,“他们说要给‘念桂’搭个暖棚,明年要让它开出满树花,比咱们这儿的还盛。”
陆衍的指尖划过画中的暖棚,忽然笑了。去年此时,他们还在为如何突破炼魂阁的锁链而辗转反侧,如今却能坐在桂香弥漫的楼里,看远方的人用笨拙的方式守护一株桂苗。“我师父说过,真正的强大不是打败谁,是让温暖能扎下根。”他往苏清欢手里塞了块糖桂花,“林晓母亲新做的,说配糕吃更甜。”
糖桂花的甜腻混着糕体的清香,在舌尖漫开时,苏清欢忽然想起丹房石缝里那半块发硬的桂花糕。那时的甜,带着偷来的慌张;如今的甜,却像“念桂”的根,稳稳地扎在心里。她望向窗外,阿桂正领着几个新收的小弟子在“念桂”树下埋酒坛,坛口系着的红绸上写着“三载后启”,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郑重。
“阿桂现在像个小先生了。”苏清欢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还记得他刚来时,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现在却能教别人‘如何守着念想’。”
陆衍的目光落在阿桂发间的桂花结上,那是林晓昨夜教他编的,歪得不成样子,却系得极紧。“是‘念桂’的花香把他的记忆养回来了。”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我时常想,我师父要是能看见这棵树,看见这些孩子,定会觉得他的坚持都值了。”
正说着,林晓抱着一摞书信走进来,发间的珍珠串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每颗珠子上都刻着个极小的“忆”字,是藏经阁师兄用灵力刻的。“清欢你看,”她把信往桌上一摊,“南方的烟雨阁寄来新茶了,说用他们那儿的‘念桂’花窨的,香得能醉倒人。”
信里夹着一小包茶叶,墨绿色的叶片间还混着几朵金黄的桂花,香气隔着纸都能飘出来。苏清辞恰好从楼下上来,手里捧着本新装订的《忆魂续录》,封面上用金线绣着朵立体的“念桂”花,是她熬了三个通宵绣成的。“烟雨阁的阁主当年也被忘忧丹害过,”她翻到其中一页,上面贴着片烟雨阁的桂叶,“你看这叶形,比咱们的‘念桂’更细长,像极了她当年藏密信的柳叶。”
苏清欢的指尖抚过那片桂叶,忽然觉得这些来自不同地方的叶片,像一张张拼图,合在一起就是一幅完整的《忆魂图》。每个角落都藏着故事,每道纹路都刻着不屈,而串联这一切的,正是那缕无处不在的桂香。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地板上投下“念桂”树的影子。独眼老仆拄着拐杖走进来,手里捧着个陶瓮,瓮口用红布封着,布上绣着个褪色的“悔”字。“这是我用去年的桂花酿的酒,”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却透着难得的郑重,“当年帮长老做了太多错事,这酒……就当是我给那些被我伤害过的人赔罪。”
苏清欢接过陶瓮,入手沉甸甸的,瓮身的陶土还带着老仆掌心的温度。她想起第一次在炼魂阁见到他时,那张阴鸷的脸,那双透着恶意的独眼,何曾想过有一天,他会捧着自己酿的桂花酒,站在“念桂”树下,说要赎罪。
“老仆爷爷,”阿桂跑过来,往他手里塞了块桂花糕,“清欢姐说,知道错了就不算晚,就像‘念桂’能从石缝里长出来一样。”
老仆的独眼亮了亮,接过糕时手在发抖,转身离开时,拐杖在地上敲出的“笃笃”声,比往日轻快了些,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苏清欢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忆魂录》里为何要写下“宽恕”二字——不是为了原谅错误,是为了让活着的人能放下过往,像“念桂”一样,在旧土上抽出新枝。
傍晚的桂语楼飘着浓浓的茶香。烟雨阁的桂花茶在壶里翻腾,金黄的花瓣舒展在水中,像一群游动的小鱼。陆衍正给大家讲他师父年轻时的故事,说他如何用一把破剑护住了整座山的散修,如何在最冷的冬天,把唯一的棉被裹在了受伤的同道身上。
“我师父总说,散修就像野桂花,看着不起眼,聚在一起却能香满山头。”陆衍的指尖划过破风剑的剑鞘,那里刻着个极小的“聚”字,“现在我信了,你看咱们忆魂堂,不就是一群‘野桂花’聚成的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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