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冬至的晨霜比霜降时更冷,像撒在地上的碎玻璃。苏清欢跪在“念桂”母树下,指尖抚过新冒出的幼苗——那是独眼老仆牺牲的地方,嫩黄的叶瓣上还沾着未化的霜,却挺得笔直,像老人最后时刻不肯弯曲的脊梁。
木剑吊坠在衣襟里发烫,桃木的纹路硌着心口,让她想起老仆最后望向“念桂”母树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种卸下重负的释然,像幅被岁月揉皱的画,终于在生命尽头舒展开来。“对不起。”她对着幼苗低语,声音被寒风撕成碎片,“我们没能让你安安稳稳过完余生。”
“清欢。”陆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晨露的湿意。他手里捧着件洗干净的灰布衫,是老仆常穿的那件,衣角还沾着洗不掉的桂花渍,“该去准备祭祀了,各地派来的人都到了。”
苏清欢接过布衫时,指尖触到领口磨出的毛边。这是件浆洗得发白的旧衣,却比任何华服都重,压得她手腕发酸。“他总说这布衫吸桂花香,”她将布衫轻轻盖在幼苗上,霜花落在布面,洇出星星点点的湿痕,“现在终于能永远守着桂香了。”
祭祀的香案设在“念桂”母树下,青石板被扫得干干净净,却依旧能看见昨夜打斗的痕迹——几道深沟里还残留着青灰色的毒粉,被晨霜冻成硬硬的壳,像块块丑陋的疤。林晓正往香炉里插桂香,发间的珍珠串沾着霜,每颗珠子上的“忆”字都泛着冷光。
“寒月谷的人带来了冰制的香炉,”她往苏清欢手里塞了把晒干的“念桂”花,香气里带着雪的清冽,“说要让老仆爷爷的魂能闻到千里之外的桂香。”她的指尖在香案边缘轻轻摩挲,那里刻着个极小的“悔”字,是老仆昨夜用拐杖尖刻的,刻痕深得能嵌进指甲。
苏清辞抱着《念桂传》走来,册子上别着枝冻干的桂花,是从老仆的布衫口袋里找到的。“各地的‘念桂’都有些蔫了,”她翻开最新的记录,寒月谷的那页画着朵半开的花,花瓣边缘泛着青灰,“但没有一株枯死,像是在等这里的消息。”
苏清欢的心脏轻轻一颤。原来“念桂”同根,连远方的花也在为守护它们的人哀悼。她往每个赶来祭祀的人手里都递了片“念桂”新叶,叶片上用朱砂点了个小小的红点,“这是老仆爷爷用最后灵力催出的叶,带着他的念想。”
陆衍忽然按住腰间的破风剑,剑穗的银丝在寒风里绷得笔直。“有动静。”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扫过广场边缘的桂树林,那里的阴影里藏着细碎的响动,像有什么东西在枯叶下爬行。
林晓的母亲立刻将孩子们护在身后,手里攥着把淬了桂花蜜的剪刀——那是她当年剪开丈夫身上锁链的工具,如今刃口依旧锋利。“是余党?”她的声音发紧,却死死盯着那片阴影,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阴影里钻出的却不是黑衣人,而是只瘸腿的老狗,嘴里叼着块沾着毒粉的破布,布角绣着半个扭曲的桂花纹。陆衍的剑瞬间出鞘,剑光在晨霜里划出道冷弧,将破布钉在香案旁的柱子上——布面上的花纹与长老私印上的图案完全吻合,只是绣线已经褪色发脆。
“是老仆爷爷养的狗。”阿桂忽然喊出声,他往狗嘴里塞了块桂花糕,老狗瘸着腿蹭他的手心,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它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老狗叼着阿桂的裤脚往桂树林深处拖,众人跟着它穿过层层叠叠的桂香,在林子尽头发现了个隐蔽的地窖。地窖口用石板封着,缝隙里透出淡淡的戾气,与炼魂阁地牢里的阴火气息如出一辙。
陆衍用破风剑撬开石板时,剑穗的银丝突然剧烈抖动。地窖里堆满了刻着扭曲桂花纹的木牌,每个牌位前都摆着个小小的布偶,布偶的胸口别着片干枯的桂叶——是当年被长老迫害的人的灵位,却被用邪术禁锢着不得安息。
“畜生!”陆衍的拳头狠狠砸在石壁上,石屑混着他指缝的血落在灵位上,“连逝者都不肯放过!”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哭腔,指尖抚过“陆衍师父”的牌位,那里的桂叶早已发黑,显然被戾气侵蚀了多年。
苏清辞的指尖在灵位间游走,忽然停在个刻着“林”字的牌位前。布偶的衣襟里藏着半块桂花糕,糕体上的牙印与林晓母亲描述的丈夫的牙印一模一样。“是林伯母的夫君。”她的声音发颤,将牌位轻轻抱在怀里,“他的魂一直在这里。”
林晓的母亲接过牌位时,身体剧烈摇晃,剪刀“哐当”掉在地上。她死死盯着布偶胸口的桂叶,忽然捂住脸痛哭起来,哭声里混着三十年来的委屈与思念,撞在石壁上,震得满地桂叶簌簌作响。
“这些灵位能净化。”苏清欢忽然想起《忆魂录》里的记载,“用‘念桂’的新蕊和至亲的血,能驱散邪祟。”她刺破指尖,将血滴在“陆衍师父”的牌位上,金光瞬间从刻痕里涌出,发黑的桂叶竟渐渐转绿,“陆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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