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一缕阳光透过宏远机械办公楼巨大的玻璃窗,斜斜地打在略显空旷的办公区。没有预想中的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也没有设备图纸在屏幕上飞快切换。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慵懒的、仿佛年节余温尚未散尽的粘稠气息。
吴迪在自己的工位坐下,打开电脑,屏幕幽幽亮起。他点开那份节前未完成的设备点检记录,光标在某个参数栏上停留了许久。旁边隔断里,赵磊正眉飞色舞地向孙鹏和另一个同事描述老家过年放炮仗的惊险“事故”,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屏幕上。再远点,几个女同事凑在一起,低声交流着新买的毛衣链接和春节相亲的奇葩见闻,时不时爆出一阵压抑的轻笑。峰哥的办公室门开着,他本人正端着保温杯,斜倚在门框上,和隔壁部门的主管聊着春节期间某个景区人山人海的盛况,脸上是难得的松弛。
时间在这种心照不宣的、散漫的闲聊中,像窗台上缓慢移动的光斑,悄无声息地流淌。吴迪试图集中精神,手指在键盘上敲下几行字,又删掉。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些枯燥的术语和数字,再瞟一眼周围沉浸在“假期综合症”里的同事们,一种奇异的同质感油然而生。他索性也放慢了节奏,端起那个杯壁带茶渍的深蓝色旧水杯,走到饮水机旁,慢悠悠地接了一杯温水。回来时,顺手点开了桌面上一个无关紧要的文件夹,漫无目的地翻看着。日光一点点偏移,从东边的窗台挪到了西边的墙壁。当墙上的挂钟指针终于指向下班的时间,办公室里像是被按下了某个无形的开关,关显示器、收拾背包的声音瞬间活络起来。一天,就在这温水煮青蛙般的闲聊与摸鱼中,稀里糊涂地过去了。没有完成任何有实质进展的工作,但似乎也没人在意。
日子如同车间里那些按部就班运转的传送带,平稳地向前滚动。冬日的萧瑟被初春的暖意取代,厂区路边的行道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平淡中,公司内网突然挂出了一则通知——春季职工运动会即将举行,要求各部门积极组织,原则上“人人参与”。
通知一出,办公室里短暂地骚动了一下,随即被一种“又要搞形式主义”的无奈低气压笼罩。果然,部门助理小杨很快拿着报名表,挨个工位“软磨硬泡”起来。
“吴迪,你看报个啥?项目挺多的,跑步、跳远、羽毛球、拔河、跳绳……”小杨把表格递到他面前,脸上堆着“完成任务”的笑容。
吴迪的目光在表格上逡巡。跑步?太久没动,肺活量堪忧。跳远?膝盖怕受不了。羽毛球?技术太菜怕丢人。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拔河”和“跳绳”两项上。拔河嘛,人多,混在里面出点力气就行,不太显眼。跳绳……嗯,或许可以摇绳?他记得小时候玩过,摇绳总比跳省力。
“那就……拔河和跳绳吧。”吴迪在对应栏签下自己的名字,动作带着点“交差”的随意。
运动会那天,天气格外晴朗。地点就在公司后面那片平时用来停大型货车的、还算平整的空地上。彩旗插在四周,临时搬来的几张桌子拼成了主席台,几个大喇叭循环播放着激昂但略显过时的运动员进行曲。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放假般的、带着点集体亢奋的气息。
吴迪穿着他那身最宽松的运动服(其实也是唯一一套),混在人群里。其他项目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加油声、喝彩声、遗憾的叹息声此起彼伏。吴迪大多时候只是站在人群靠后的位置,双手插在兜里,安静地看着。看销售部那个平时油嘴滑舌的小伙子在百米赛道上跑得呲牙咧嘴,看财务部文文静静的小姑娘在羽毛球场上杀球时爆发出惊人的气势。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他看着这些平日里熟悉的同事在赛场上展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感觉有些新奇,又有点置身事外的疏离。他不习惯成为焦点,更习惯做一个安静的观察者。
终于轮到拔河了。粗粝的麻绳被拖到场地中央,像一条沉睡的巨蟒。吴迪所在的维护部联队对阵的是生产一部。峰哥作为队长,正咋咋呼呼地排兵布阵:“胖子站最后!压秤的!力气大的往前站!腰马合一懂不懂?”
吴迪默默地挪动脚步,没有挤到最前面显眼的位置,也没有缩到最后,而是选择了队伍中段偏后一点的地方。这里既能出力,又不太容易被镜头(如果有的话)单独捕捉到。他弯下腰,双手握住粗糙的麻绳,冰冷的纤维摩擦着掌心。
“哔——!”哨声尖利地响起!
“一二!拉!一二!拉!”峰哥嘶哑的吼声炸雷般响起。
瞬间,一股巨大的、来自两端的拉扯力作用在绳子上!吴迪只觉得身体猛地被向前拖拽,脚下蹬地,粗糙的水泥地磨着鞋底。他咬紧牙关,身体拼命向后倾斜,几乎与地面呈四十五度角,手臂的肌肉绷紧到极限,青筋微微凸起。掌心被麻绳磨得火辣辣的疼,耳边是队友们震耳欲聋的嘶吼和对方同样不甘示弱的呐喊。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刺痛感传来,他也顾不上擦。这一刻,个体的存在感被极度压缩,他仿佛只是这条绳子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发力点,被一种原始而狂野的集体力量裹挟着、拉扯着。几轮惊心动魄的拉锯战,绳子中间的红布条在界线上来回挪移,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一片巨大的欢呼或叹息。最终,依靠最后那个“重量级”队友的奋力一蹬,红布条艰难地越过了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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