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午后,阳光透过宏远办公室巨大的玻璃窗,懒洋洋地铺洒在浅灰色的隔断上,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工作日尾声特有的松弛与倦怠。吴迪的工位却异常整洁,甚至显得有些空荡。属于他的那台旧电脑主机风扇停止了嗡鸣,显示器也暗着。桌面上,除了那个杯壁带着一圈顽固茶渍的深蓝色旧水杯,再无他物。
他的私人物品——几支常用的笔、一个用了很久的笔记本、抽屉里备用的几节电池——都已收拾进一个不起眼的环保袋里。那个装着离职证明的薄薄文件袋,则被他仔细地放在背包最里层。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水杯冰凉的塑料壁,目光有些飘忽地扫过这个待了一年多的空间。
旁边,小李正埋头在吴迪交接给他的设备点检记录上,眉头微蹙,显然还在消化那些复杂的参数。张林和几个同事低声讨论着周末的安排。孙鹏的工位就在斜对面,他偶尔抬起头,目光与吴迪相遇,眼神里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混杂着祝福与失落的复杂情绪。当初一起踏进这里的三个人,赵磊早已离开,如今吴迪也要走了,只剩下他一个。那份曾经熟悉的热闹与默契,终究是散了。
吴迪心里也涌起一丝不舍。宏远给予了他“诚信机电”之后难得的安稳和成长。峰哥的指导,老周的沉默认可,张林的热心,甚至孙鹏这个仅存的“饭搭子”……这些都构成了他平凡生活里踏实的底色。但他很快将这点涟漪压了下去。那栋高耸入云、窗明几净的写字楼,那“月薪一万”带来的巨大冲击和未来想象,像一道更耀眼的光,轻易地穿透了眼前这带着机油味的熟悉场景。他向往那光里的秩序、体面,以及那份沉甸甸的价值认可。
墙上的挂钟指针,不紧不慢地划过五点半的下班刻度。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活络起来。关电脑的提示音、推椅子的声音、收拾背包的窸窣声响成一片熟悉的乐章。
吴迪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旧水杯,又拎起那个装着零碎物品的环保袋,最后背好背包。他站起身,动作不大,却仿佛是一个信号。峰哥正好从里间出来,看到吴迪这副整装待发的样子,脚步顿了顿。他走过来,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像往常一样,拍了拍吴迪的肩膀。这一次,手掌落下的力道似乎重了几分。
“小吴,”峰哥的声音不高,带着点惯常的沙哑,却少了平日的雷厉风行,多了些不易察觉的郑重,“出去了好好干!你小子,踏实,肯学,到哪儿都差不了!以后……有空回来看看。”
没有长篇大论的告别,没有煽情的回忆。峰哥的眼神里有惋惜,有认可,也有一丝“天高任鸟飞”的释然。这份简洁的叮嘱,反而比任何挽留的话都更有分量。吴迪用力点点头,喉咙有些发紧:“嗯!谢谢峰哥!这一年多……谢谢您!”
老周也抬起头,隔着几个工位,对着吴迪的方向,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算是告别。张林则咧开嘴笑着:“吴哥,发达了别忘了请客啊!”
吴迪笑了笑,目光最后落在孙鹏身上。孙鹏也站了起来,脸上扯出一个笑容,走过来,像赵磊走时那样,用力抱了抱吴迪的肩膀,声音有点闷:“迪哥,保重!混好了……吱一声!”
“嗯,你也保重。”吴迪回抱了一下,拍了拍孙鹏的后背。
没有更多的话语,没有集体簇拥的送别。就像赵磊离开时一样,告别在一种心照不宣的静默和几句简短的祝福中完成。吴迪最后环视了一眼这间熟悉的办公室,对着大家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和孙鹏一起,像过去无数个普通的日子一样,并肩走出了玻璃门。
穿过略显空旷的走廊,刷卡走出办公楼。夕阳的金辉洒在工业园区的道路上,给巨大的厂房轮廓镀上一层暖色。两人沉默地走着,脚步声在空旷的路上格外清晰。走到那个熟悉的路口——那个曾经三人分开,后来两人分开,如今只剩下两人也要分开的路口。
“走了啊。”孙鹏停下脚步,像赵磊当初一样,语气带着点故作轻松。
“嗯。”吴迪也停下,应了一声。所有的情绪,不舍、期待、对未来的不确定,都凝结在这个简单的音节里。
两人再次互道了一声“保重”,然后,像投入河流的两滴水珠,朝着各自出租屋的方向,汇入了下班的人流。没有回头。吴迪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步伐比平时快了些,带着一种奔向新起点的决绝。
周末的两天,时光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却又充满了鼓胀的期待。吴迪待在出租屋里,心情与当初等待进入宏远的那个周末相似——兴奋、雀跃,坐立难安。但这一次,那份期待里少了初出茅庐的忐忑与茫然,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安心与对未来的笃定。月薪一万,这不仅仅是数字的跃升,更像是一张通往更稳定、更体面生活的船票,让他对自己规划中的“清江一隅”有了更清晰的蓝图和更足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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