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报结束。
林煜看着画面上那些逐渐失去“人”形的士兵，以及那个被标记为猩红危险符号的“孙武”之名，心脏沉重地跳动着。
孙武。《孙子兵法》的作者。他博士论文中无数次引用、分析、崇敬的兵家至圣。如今，他却要前往两千多年前，去“处决”他。
碑使转过身，那双灰色的眼睛毫无波澜地看着他。
“培训结束。任务通道已开启。记住，守火人林煜，你不是去当英雄，也不是去拯救谁。”
“你是历史的清道夫，是英雄的送葬人。”
“让你的心肠硬起来，或者，就让业债提前将你吞噬。”
她指向房间另一侧悄然开启的新的光门，门后是旋转的、充满未知的时空涡流。
“出发吧。你的时间，不多了。”时空穿梭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脚踏实地的触感，以及扑面而来的、属于两千五百年前的鲜活气息。
林煜晃了晃有些发胀的脑袋，强迫自己迅速清醒。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尘土飞扬的官道旁，身后是一片茂密的竹林，很好地掩盖了他突兀出现的痕迹。
首先冲击他感官的，是气味。
不同于现代城市经过过滤的空气，这里的风带着一股原始而复杂的味道。新翻泥土的腥气、竹木的清香、远处隐约传来的牲畜粪便味，还有一股……焚烧柴草特有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焦香。这些气味混杂在一起，粗粝，却无比真实。
紧接着是声音。
官道上，牛车发出“吱吱呀呀”的缓慢声响，赶车的老人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吴语低声吆喝着。远处田野间，有农人直起腰，用汗巾擦拭额角，与邻人高声交谈，内容听不真切，但那语调中充满了生活的质感。更远处，姑苏城的轮廓在晨曦中若隐若现，城头传来的刁斗声清晰可闻，带着一种古朴的韵律。
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陆离，温度适宜。林煜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胸腔中充满了草木的清甜。这一切，与他想象中的蛮荒、落后完全不同。这是一个活生生的、呼吸着的春秋时代，每一个细节都在诉说着历史的厚重与生命的蓬勃。
视野右上角的UI冷静地显示着：【坐标锁定：春秋吴。任务目标：孙武。劫火计数器：0（静态）。业债：0】。
“不是梦……”他低声自语，握了握拳，感受着指尖的力度。守火人的身份，碑使冰冷的话语，以及那名为“业债”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都是真实存在的。但眼前这片生机勃勃的土地，也同样真实。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不知何时换成了一套粗麻布的深衣，样式古朴，与路上行人的衣着大致相仿，只是材质似乎更细腻一些，且纤尘不染，显然是“守火人”组织提供的伪装。
整理了一下心情，林煜迈步走上了官道。
他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注意。偶尔有路过的农人或商贩投来好奇的一瞥，但看到他寻常的衣着和淡定的神情（林煜努力装出来的），便也失去了兴趣。这让他稍稍安心。
他跟在一支慢行的牛车后，朝着姑苏城的方向走去。赶车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眼神却还算清亮。
“老丈，”林煜试着用略微生涩的古音搭话，这语言知识似乎在他穿越时就被直接灌入了脑海，“请问，前方可是姑苏城？”
老者回过头，打量了他一下，咧开嘴，露出几颗稀疏的牙齿：“是啊，后生仔。看你这打扮，不是本地人？是来投军，还是寻亲？”
“游学至此，听闻吴国强盛，特来见识一番。”林煜给出了一个准备好的说辞。
“哦，游学士子啊。”老者点了点头，语气多了几分尊重，“那你可来对时候喽。自从大王用了孙将军，咱们吴国可是大不一样咯！”
孙将军……孙武！
林煜心中一凛，表面却不动声色：“哦？愿闻其详。”
“嘿！”老者来了谈兴，鞭子轻轻在空中虚抽一下，“以前啊，咱们见了楚人，心里都发怵。可现在不一样了！孙将军练的兵，那叫一个厉害！军纪严明，令行禁止，打仗就跟……就跟算学一样，精准得很！去年在柏举，把楚国人打得落花流水！咱们这些小民，走南闯北，腰杆子都硬气了不少！”
老者的脸上洋溢着自豪与感激之情。这是最朴素的民心，他们感激带来安定与荣耀的强者。林煜默默听着，这与碑使描述的“文明偏差”似乎相去甚远。
“军纪严明，是好事。”林煜附和道，随即状若无意地追问，“只是不知，这军纪……严明到何种程度？”
老者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他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后生仔，你这话问到点子上了。严明是好事，可有时候……也太严了点。”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前些日子，我有个远房侄子被征入伍。上次见他，人还是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子，可最近一次在城里远远瞧见，总觉得……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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