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姨那句“不识好歹”,像一枚淬了冰的毒刺,深深扎进我的神经末梢。
逃离大楼后的剧烈干呕,非但没有缓解那份深入骨髓的寒意,反而将一种更冰冷、更粘稠的东西——被标记的猎物感——牢牢糊在了我的皮肤上。
她们不再仅仅是食堂里几个行为诡异的阿姨。她们是某种盘踞在生活暗影里的、有明确意图的存在。而我,因为那个该死的、深入骨髓的“不吃猪蹄”,成了她们聚焦的目标。
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灭顶的、令人窒息的恐惧。它抽走了脚下坚实的地面,让我悬浮在一片粘稠的、散发着猪蹄油腻腥气的黑暗里。
我开始本能地、全方位地避开食堂。
午餐时间一到,我就抓起包,像躲避瘟疫源头一样,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办公室,冲向大楼外任何一个没有“猪蹄”标签的角落。
沙县小吃的蒸饺,兰州拉面的毛细,便利店冰冷的饭团……这些曾经觉得乏味的食物,此刻都成了安全的避难所。
即使只是坐在街边长椅上啃面包,感受着城市车流的喧嚣和路人漠然的目光,也比踏入那个蒸腾着水汽的恐怖舞台要安心百倍。
然而,恐惧如同藤蔓,一旦开始缠绕,就会疯狂地向着生活的每一个角落蔓延。
无处不在的目光感。
即使远远绕过食堂门口,即使只是去同一层楼的茶水间打水,即使只是匆匆穿过连接主楼和食堂的那条短走廊……后颈的皮肤总会无端地绷紧,一种冰冷的、粘腻的、如同实质的被注视感如影随形。
它并非错觉。有好几次,我猛地回头,视线扫向食堂那扇半开的、黑洞洞的门——有时能看到蓝色罩衣的一角在门内阴影里一闪而过;有时只能捕捉到门后水汽氤氲的模糊光影,但那种被锁定的感觉却无比真实。
她们在门后。
她们在看。哪怕我并未踏入她们的领地,那窥伺的目光也从未真正离开。
办公室,这个最后的堡垒,也开始变得不再安全。
工位的“馈赠”。
那天下午,我拉开抽屉找笔,指尖却触碰到一个不属于我的、柔软冰凉的东西。心脏猛地一跳。拿出来一看,是一小包印着食堂Logo的、廉价的一次性餐巾纸。塑料包装泛着油腻的光泽,上面那个简陋的饭碗和筷子图案,此刻显得无比刺眼和诡异。
它怎么会在这里?
谁放的?
什么时候放的?
细密的冷汗瞬间爬满了后背。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那包纸巾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塑料包装落进桶底,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在我听来却如同惊雷。
她们进来了。
她们的手,或者她们的目光,已经穿透了食堂的界限,伸进了我自以为安全的格子间!这个念头带来的寒意,比收餐区的集体凝视更甚。
下班后的“影子”。
黄昏时分,拥挤的公交站台。我疲惫地缩在人群边缘,试图用喧嚣的人声驱散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就在公交车进站,人群开始骚动推挤的瞬间,我的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马路对面街角的阴影里,一个异常熟悉的、胖硕的蓝色身影一闪而过。
是王姨?
心脏骤然停跳一拍。我猛地扭头望去,街角空空荡荡,只有暮色沉沉压下来,路灯尚未点亮,那片阴影浓得化不开。
是错觉吗?是过度紧张导致的幻视?还是……她真的在那里?在看着我下班?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指尖冰凉。
公交车门“嗤”地打开,我几乎是被人流裹挟着推搡上去,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街角。车厢里浑浊的空气也无法驱散那股如跗骨之蛆的寒意。她为什么要出现在那里?
虚拟的“问候”。
深夜,蜷缩在出租屋的床上,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映着苍白的脸。公司内部的通讯软件图标突然闪烁了一下。
一个陌生的账号。头像是一片空白,名字是一串毫无意义的乱码。
对话框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系统自带的黄色笑脸表情。
:)
那笑脸在空白的背景上咧着嘴,弧度标准得诡异,空洞的眼睛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我。
谁?
我手指僵硬,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对话框瞬间恢复成一片死寂的空白。仿佛那个笑脸从未出现过。
是误触?是某个同事的恶作剧?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注视”?一种跨越物理空间、无声无息的宣告——我知道你在哪里,我知道你在看。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猛地关掉屏幕,将手机塞到枕头底下,仿佛那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黑暗重新笼罩,但那个被撤回的、无声的笑脸,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印在了视网膜上,在黑暗中灼灼发亮。:)
这些单独拎出来都微不足道的小事——一包纸巾,一个模糊的身影,一个被撤回的表情——在“被食堂阿姨集体凝视”这个巨大的、冰冷的背景板上,被无限放大、扭曲,串联成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四面八方悄然收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