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们将林晓星送到竹林口,待蹄声渐远,整片竹林便只剩沁凉的竹风,裹着草木的清苦味儿绕过来。
林晓星看着竹影重重,居然不觉得害怕。竹林口早有仆从在等待,她拎着鼓囊囊的布包,踩着沾了晨露的布鞋往竹林深处走,密匝匝的竹株遮天蔽日,只漏下几缕碎金似的阳光,落在铺满腐叶的地上,软得像踩在绒毯上。
风穿过竹节时簌簌作响,混着远处隐约的流水声,竟让人忘了来时的路——若不是引路的仆从在前头轻叩那道竹篾编织的门帘,她几乎要以为这竹林里根本没有居所。
没一会,她站在一个柴门前,旁边牌子立着“栖竹汀”,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她原以为该是诗里写的“竹影幽深掩柴扉”,或是陋室铭里“苔痕上阶绿”的清简模样,可抬眼望去,不是想象中的简陋柴房,而是一方青石板铺就的庭院。
没等她细瞧,两扇柴门“吱呀”开了。出来的仆从穿着素色布衫,动作轻缓得怕惊着竹枝,一个上前引路,一个接过她的布包。
她跟着仆从往里走,才知什么是“别有洞天”。
脚下青石板路绕着一汪活水,桥是小巧的石拱桥,栏上爬着浅绿的苔藓,桥下锦鲤摆尾,搅得水面碎金似的闪。岸边栽着紫白相间的鸢尾,风一吹就轻轻晃,再往里去,竟见一汪温泉藏在竹丛后,白雾袅袅缠着竹梢,石栏边还开着两株艳红山茶,热汽里混着茶香,暖融融的。
石板缝里嵌着细碎的青苔,被晨露润得发亮,顺着石板路往前走,一道活水绕院而过,水面飘着几片淡紫色的鸢尾花瓣,底下的锦鲤摆着红金相间的尾鳍,一甩尾便搅碎了竹影在水中的倒影。
最妙的是声音,竹叶被风拂得簌簌响,流水叮咚绕着庭院,连温泉冒水泡的细响都听得清,凑在一起成了温软的白噪音。
林晓星站在廊下,看着眼前的江南意趣裹着竹的清幽,忍不住感叹道:这哪是隐士的居所,分明是藏在竹林里的神仙秘境。而且,还有仆从,哇塞,这,真是隐士?
水边架着座小巧的石拱桥,桥身只容得下一人独行,栏板上没刻繁复的花纹,只浅浅凿了几道竹节的纹路。
林晓星扶着栏板走上桥,指尖轻轻碰了碰石面,还能触到清晨的凉意。桥那头连着半间临水的竹廊,廊下摆着两张竹椅,中间的石桌上放着只素白瓷盏,盏底还留着些淡绿色的茶渍,像是刚有人用过不久。廊外的岸边种着一丛丛鸢尾,花瓣上沾着的晨露顺着弧度滚落,“嘀嗒”一声掉进水里,惊得近处的锦鲤往深处游去。
仆从引着她绕到竹廊尽头,掀开挂在竹柱上的粗布帘,便见一条覆着落叶的小径往竹丛深处延伸。走了约莫数十步,空气里忽然多了层温软的湿气,混着竹香与淡淡的暖意扑面而来——待穿过最后一丛竹子,林晓星竟惊得停住了脚步。
眼前是一方天然的温泉谷,泉池被青灰色的山石围着,水面泛着薄薄的白雾,像一层软纱似的裹着竹梢。池边的山石上爬着深绿色的藤蔓,藤蔓间开着几朵艳红的山茶,花瓣被水汽润得格外鲜亮,偶尔有花瓣被风吹落,飘到温泉水面上,便随着涟漪轻轻打转。池边放着几块平滑的青石,有的铺着粗布软垫,有的摆着陶制的汤壶,壶口还冒着极细的白汽。阳光穿过温泉的雾气,在石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连落在身上的风都带着暖意,衬着四周的竹影,竟让人分不清是在江南的春日里,还是误入了仙境。
林晓星抬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指尖触到的皮肤竟沾了层细汗——原来这竹林深处的“栖竹汀”,不是诗里的清苦隐士居,竟是藏着江南流水与暖泉的秘境。
林晓星正望着温泉上的白雾发怔,想着她要找个时间偷偷来好好泡个温泉。忽听见身侧竹丛里传来“咔嚓”一声轻响,混着枝叶晃动的簌簌声——她循声转头,目光先落在那人的衣摆上。
浅青色的短打布料洗得泛了软,下摆沾着点泥星子,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干净的手腕,腕间只松松系着根深灰绳结。再往上看,乌木簪束着半湿的长发,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被晨露浸得贴在光洁的额角,手里还攥着两根顶嫩的春笋,笋尖沾着的湿泥蹭了点在指腹,看着倒像是府里负责打理菜园的仆从,只是模样生得格外周正,那双眼睛亮得像浸了溪水,望着她时还弯着眉梢挥了挥手。
林晓星攥着布包的手指紧了紧,心里暗忖:这叶先生的仆从倒清爽,就是不知先生何时才肯露面。她刚要开口问“小哥,叶先生在吗”,那人已几步从竹丛里走出来,鞋底沾着的落叶蹭过青石板,发出轻响,声音清亮得像山涧流水:“沈清,你来了。昨天刚刚去信,我还想着你得晌午才到,没想到这么早——正好,刚摸着两根顶嫩的春笋。”说罢,把新鲜的竹笋甩了甩给林晓星看。
“你、你……”林晓星猛地睁圆了眼,方才的心思全乱了,望着眼前人二十三四岁的模样,再想起自己脑补的“须发皆白隐士”形象,虚心到磕巴起来,“叶、叶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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