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未点寻常灯管,只悬着盏紫檀木架的六角宫灯,鲛绡灯罩透出彩光,将博古架上的青瓷瓶、和田玉摆件映得温润如玉。
沈清抬眼时正见暮色从雕花窗棂里漫进来,把墙面上那幅清代山水图的留白处,染成了淡金的蜜糖色。
她起身拢了拢衣襟,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客气:“纪老,谢谢您肯将星纹片的来历告知,也叨扰了大半天,天色不早,我该回了。”
纪老握着锦盒的手顿了顿,老花镜后的目光扫过她,又看向一旁的纪梵,慢悠悠道:“山路暗,让纪梵送你。”说罢将锦盒往沈清面前推了推,“这星纹片你先拿着。”
沈清惊得连忙摆手,指腹碰着锦盒都觉发烫:“纪老,这是您家传的东西,我不能要!”
“拿着无妨。”纪老指尖叩了叩盒面,语气带着老辈的笃定,“一来,你研究古纹样多年,或许能解开诗句里的玄机,总比搁在我这蒙尘好;二来,纪梵这小子性子野,往后若有不懂事的地方,还得劳你多提点——就当是纪家托你照看他的谢礼。”
沈清垂首时,耳尖先漫开一层薄红,声音轻得像落在宣纸上的墨痕:“纪老,我和纪先生并非您想的那般关系……”尾音裹着几分仓促,连抬眼的勇气都欠了些。
纪梵却突然上前,指尖捏着那枚泛着暗哑光泽的星纹片,不由分说塞进她掌心——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手,带着点温热的力度。
他没看旁人,只朝着沈清偏了偏头,语气藏着点不容推拒的利落:“拿着吧,走吧,我送你回去。”
沈清只好捧着锦盒道谢,跟着纪梵往门外走。
刚拐过回廊,就听见客厅方向传来熟悉的笑语——三伯母和五婶娘居然还没走,正围着麻将桌打麻将。
“哟,小林这就走啦?”三伯母最先瞥见她,放下麻将就迎上来,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锦盒上,却没多问,只拉着她的手笑。
五婶娘也凑过来,手里还攥着个布包,不由分说塞到沈清手里:“这是我家小子从国外带回来的坚果,你拿着路上吃。这天黑得快,山路不好走,要不今晚就住下?明早让纪梵送你,多安全。”
“是啊是啊,住下吧!”三伯母跟着附和,眼睛瞟向一旁的纪梵,笑得意味深长,“纪梵那间看园景的书房不是给你配了钥匙吗?住这儿多方便。”
沈清连忙摆手,脸上带着歉意的笑:“谢谢您二位的好意,只是我家里还有些事没处理,实在住不了。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再来叨扰。”
正说着,纪母端着盘水果从厨房出来,一听这话,立马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腕:“家里能有什么事比安全重要?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我们哪能放心?听阿姨的,今晚就住下,我都让福伯把二楼的房间收拾好了,床品都是新换的真丝,保准你睡得舒服。”
“阿姨,真的不用——”
“怎么不用?”纪母打断她,转头瞪了纪梵一眼,“你倒是说话啊!没看见小林为难吗?赶紧劝劝!”
纪梵倚在廊柱上,指尖夹着根没点燃的雪茄,看着沈清被围在中间,眼底藏着点笑意,却没真的劝,只慢悠悠道:“她要是真不想住,强求也没用。我送她下山,保证安全。”
三伯母见沈清态度坚决,只好叹口气:“那行吧,下次可不许再这么客气了。纪梵,你可得把人安全送到家,要是让我们知道小林受了半点委屈,饶不了你!”
五婶娘也跟着叮嘱:“路上开慢点,到了让小林给我们报个平安!”
沈清一一应下,捧着锦盒和布包,跟着纪梵往车库走。身后还传来纪母的声音:“小林,记得常来啊!下次来,阿姨给你做你爱吃的冰糖炖雪梨!”
车里很静,只有引擎的低鸣。纪梵握着方向盘,侧头看了眼副驾上的沈清,她正低头看着手里的锦盒,指尖轻轻拂过盒面,神情专注。“不用觉得有压力。”他忽然开口,“我爷爷和我妈就是这样,见着合眼缘的姑娘,就忍不住热情。”
沈清尴尬地转过头,看向路边的风景道:“哦……就是觉得反倒像是占了你的便宜。”
“不算占便宜。”纪梵目视前方,语气认真,“我爷爷说的是实话,那星纹片搁在纪家这么多年,没人能解开玄机,或许你真能找到答案。”
车子驶下山时,夜色已经浓透了。路灯在车窗上划出一道道光痕,沈清抱着锦盒靠在椅背上,心里反复琢磨着纪老说的那句诗——“玄片藏辉待月盈,镜魄潜开暗夜明。冰弦若引松涛入,真机须向静中呈。” 月盈、镜魄、冰弦、松涛……这些词像是散落在暗处的珠子,总也串不起来。
回到家,沈清把锦盒放在书桌上,又从储物间里搬出那架古琴。琴身泛着温润的光泽,琴弦上还缠着几根未清理的丝絮。她坐在琴前,指尖轻轻拨了下琴弦,“咚”的一声闷响,余音在空荡的客厅里散开。
“冰弦若引松涛入……”她喃喃自语,指尖在琴弦上摸索着,试着弹出松涛的意境。起初琴声生涩,像是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枝,可弹着弹着,指尖渐渐有了感觉,琴声也变得流畅起来,时而像松针轻颤,时而像浪涛拍岸,竟真有了几分松涛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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