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扭曲的空气,是海市蜃楼,也是真实存在的绿洲——唯有心怀执念者,才能看见并触及这片被遗忘的圣地。
它虚实交织,随意念而生,因情感而存,是死亡之海中唯一不灭的幻光。
在这片荒芜死寂的沙海中,它是唯一的生机,也是最致命的陷阱。
何初帆却毫不在意,径直走了过去。
风沙在他脚下低语,仿佛连大地都在为他让路。
绿洲边缘,一泓清泉汩汩流淌,水声如细碎银铃,在寂静中轻轻回荡。
水面倒映着他那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眸子,火光跳动,映出他脸上每一道深刻的纹路。
水汽氤氲而上,带着一丝微凉的湿润,拂过他的鼻尖,渗入肺腑,竟有几分久违的清新。
他蹲下身,指尖轻触水面,涟漪荡开,倒影碎成一片晃动的黑焰。
他没有立刻饮水,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只破旧不堪的水囊。
水囊的皮质被岁月磨得发亮,边缘的针脚粗糙而笨拙,显然出自一个不善女红的人之手。
这是很多年前,他在不法之地一个混乱的角落里,一个濒死的少年硬塞给他的。
那个少年浑身是血,气息微弱,却死死抓着他的衣角,将水囊递过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大哥,你眼神像我娘……她死前也这么看着天。”
当年的何初帆正处在最麻木、最疯狂的阶段,他不懂少年话里的意思,只当是临死前的胡言乱语。
可现在,经历了失去挚爱的锥心之痛后,他懂了。
那种眼神,不是绝望,也不是认命,而是一种穿透了生死界限,望向遥远彼方的执念,一种拼尽所有也想抓住一丝光亮的不甘。
就如同他此刻的心境,一模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用那只破旧的水囊接满了最清澈的泉水,水流叮咚,清冽入耳,仿佛在为他低吟一首安魂的歌。
然后,他走到一堆尚有余温的篝火旁,将水囊轻轻放在几件被仔细包裹好的遗物边——一块褪色的发带、一枚断裂的玉佩,还有一个小巧却散发着淡淡灵光的玉盒。
这玉盒是她生前亲手所制,温润如脂,触手生暖,她说要装下“最重要的东西”。
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
他的动作温柔得不像一个刚刚毁灭了无数生灵的修罗,声音沙哑而坚定地响起,仿佛在对沉睡的爱人低语:“我不是什么怪物,也不是所谓的神明。我是何初帆,是大夏的儿子,是父母没能等到归家的孩子,也是……你的男人。”
这番话语似乎触动了某种无形的存在。
在他识海深处,代表着修罗之力的凌罗沉默了许久,那冰冷无情的意识第一次出现了波动,最终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低语:“主人,或许……修罗也能有心。”
夜色渐深,疲惫席卷而来。
何初帆靠着一块岩石沉沉睡去。
他做了一个久违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家,母亲不再是记忆中严厉的模样,而是哭着紧紧抱住他,一遍遍地说:“帆帆,妈不该骂你……你爸也不该逼你……我们只是怕你走丢,怕再也找不到你。”
母亲的怀抱温热,泪水滴落在他肩头,湿透衣襟,带着熟悉的皂角香气。
画面一转,父亲还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却独自坐在昏黄的灯下,默默修好了他儿时最心爱、却被自己亲手摔坏的玩具车,然后悄悄放在了他的床头。
那辆小车的轮子还能转动,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像童年夏夜的蝉鸣。
母亲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父亲的身影还未消散……
直到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进衣领,他猛地一颤,睁开双眼。
天空漆黑如墨,星光冷冽,脸上残留的,不只是风的凉意,还有未干的泪痕。
他伸手一摸,竟是满脸泪痕,指尖触到泪水时,竟微微发烫,仿佛心火未熄。
“为何流泪?你已超脱凡俗,凡人的情感只会成为你的桎梏。”凌罗冰冷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何初帆没有回答,只是抬头望着漫天繁星,轻声说道:“正因为我还记得这些,还懂得为之流泪,我才没有彻底变成你。”
若有一天,我也忘了回家的路……那便用血来记住。
念头一起,右手缓缓抬起,五指并拢,一道由精纯元素之力凝聚的修罗之刃在掌心嗡然成形,刃身轻颤,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在回应他内心的执念。
他面无表情地挥动利刃,在自己的左臂上割下了一块血肉。
刀锋划过皮肤的触感清晰可辨,先是锐痛,随即被黑焰吞噬,伤口处黑焰一闪,瞬间愈合,没有流下一滴血,只留下一缕焦灼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散。
他取出那个温润的玉盒,将那块尚带着他体温的血肉郑重地封存其中,对凌罗,也像是对自己说:“若有一天,我真的迷失在了力量之中,被仇恨彻底吞噬,就用这个来唤醒我。它会提醒我,我曾经是个人。”
天边渐露微光,风沙忽然静止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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