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电波]夜空首传讯
西仓巷甲七号,杂物间。
狭小的空间里堆满了破旧的家具、散发着霉味的稻草和不知名的废弃物。唯一的光源来自顶棚缝隙漏下的几缕微弱月光,勾勒出空气中悬浮的尘埃。闷热,窒息,唯有几声蟋蟀的鸣叫从墙角传来。
江静云蜷缩在杂物堆深处,背靠着一个布满虫眼的旧木箱。她的面前,摊开着一块深色的绒布,上面摆放着那台来之不易的电台。它并不新,外壳甚至有磕碰的痕迹,但在她眼中,却比任何珍宝都要璀璨。她纤细的手指,正以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检查着每一个旋钮,连接着每一根线路,动作熟练而稳定,仿佛这不是在危机四伏的敌后,而是在延安安稳的窑洞里。
汗水沿着她的鬓角滑落,浸湿了包头的旧巾。不是因为炎热,而是因为巨大的责任和压力。这是“长安小组”重建后的第一次发报,是向延安,向首长们证明他们依然存在、依然在战斗的宣告。不容有失。
她看了一眼腕上的旧手表,时针指向凌晨一点。这是预先约定的、干扰较少且人迹罕至的时段。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有些过速的心跳,将思绪完全沉浸在即将发送的电文上。
电文是陆明远亲自拟定的,简短而关键,使用了全新的、以《旧唐书》为基础的密码系统:
“掌柜已就位,货栈(指德裕典当行)初立。夜莺寻获,鸣笛(指电台)备妥。古城戒严,猎犬(指徐远舟及特务)嗅觉灵敏。盼示下一步棋路。”
这不仅仅是汇报,更是一种姿态,一种从黑暗深渊中向光明发出的坚定信号。
她戴上耳机,指尖轻轻搭上电键。冰凉的触感让她精神一振。她调整好频率,再次确认周围没有任何异常动静,只有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的搏动。
然后,她按下了第一次电键。
“嘀——嗒——嗒——嘀——”
清脆、短促的击键声,在寂静的杂物间里有节奏地响起,微弱得几乎被蟋蟀的鸣叫掩盖。但在江静云听来,这声音却如同惊雷,穿透了这狭小的空间,穿透了西安古城的砖瓦,飞向无尽的夜空,飞向遥远的陕北。
她的手指灵动如飞,将加密后的电码,一个接一个地转化为这穿越时空的脉冲。每一个点,每一个划,都承载着希望与重托。她的全部精神都凝聚在指尖,凝聚在耳机里传来的、确认信号发送成功的细微反馈音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钟都像是在刀锋上行走。
……
与此同时,德裕典当行二楼。
陆明远同样没有入睡。他站在漆黑的房间里,窗帘拉开一道缝隙,目光似乎能穿透重重屋宇,望向西北方向。他无法听到电波,但他能想象出那一刻的情景——江静云专注的侧脸,指尖的跃动,以及那承载着使命的电波刺破夜幕的瞬间。
他的掌心微微沁出汗水。他信任江静云的能力,但无法掌控所有变量。敌人的无线电侦测系统是否已经部署?今晚的天空,是否足够“干净”?
这是一种煎熬,一种将命运交由战友和未知的煎熬。
……
几分钟后,江静云敲完了最后一个代码。她轻轻松开电键,指尖因为长时间的紧绷而微微颤抖。她仔细聆听着耳机里的动静,确认信号已经完整发出,没有受到强烈干扰。
她迅速关闭电台,拆卸,将其重新藏入一个垫了棉花的旧木盒,塞回顶棚最隐蔽的角落。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留任何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般地靠在木箱上,大口喘息着,这才感觉到后背已被冷汗完全浸湿。成功了。第一声“啼鸣”,已经发出。
她不敢久留,仔细清理了所有可能留下的痕迹,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杂物间,融入了西安沉睡的街巷。
……
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西安城内某处戒备森严的大院,保密局西安站电讯侦听科。
一名戴着耳机的侦听员猛地坐直了身体,手指快速调节着旋钮,脸上露出兴奋而又紧张的神色。
“报告!”他摘下耳机,对着值班的军官喊道,“发现不明信号!持续时间约三分钟,信号强度中等,加密方式……从未见过!方位大致在城西区域!”
值班军官立刻走了过来,面色凝重:“记录下所有参数!频率、出现时间、信号特征!立刻向徐站长汇报!”
“是!”
夜色中,无形的电波已然消散,但它所搅动的暗流,却刚刚开始涌动。
江静云回到了她临时的、安全的落脚点,心中充满了初战告捷的激动与疲惫。
陆明远在典当行二楼,依旧伫立窗口,心中的巨石稍稍放下,却又因无法预知的未来而悬得更高。
他们都不知道,那短暂的、成功的首次传讯,虽然未被当场捕获定位,却已经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敌人庞大的监视网络上,激起了一圈危险的涟漪。
第一声啼鸣已然响起,但随之而来的,不仅是希望的曙光,还有悄然张开的、更为致命的罗网。
危险,在成功的喜悦背后,悄然滋生。那辆象征着死亡与追踪的“壁虎”侦测车,或许下一刻,就会轰鸣着驶入寂静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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