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城市像一块被水浸透的灰布,沉沉地压在头顶。霍沉舟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过霓虹初上的街道,车窗紧闭,隔绝了外面湿漉漉的喧嚣,只留下车内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苏念辞紧贴着冰凉的车门,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车窗玻璃模糊地映出她自己的影子,还有旁边那个男人沉静得可怕的侧脸轮廓。那句“未婚妻”像一枚烧红的铁钉,深深楔进她的耳膜,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屈辱、荒谬、冰冷的算计感,混合成一股粘稠的毒液,在她血管里缓慢地爬行。她甚至能闻到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此刻也变成了某种精密布局的冰冷注脚。
“权宜之计。”霍沉舟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低沉平直,像在宣读一份冰冷的实验报告。他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直视前方被车灯切割开的雨夜,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宋绾卿的背景比你看到的深。‘未婚妻’的身份,是目前能最快让她,以及她背后的人暂时停止对你直接下手的方式。”他顿了一下,补充道,“至少在霍家内部,这个身份有它的屏障作用。”
屏障?苏念辞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细嫩的皮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前世她就是太相信所谓的“屏障”,相信所谓的“家人”,才落得被碾碎在雨夜的下场。屏障后面,往往藏着更锋利的刀刃。
“霍先生真是算无遗策。”她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拿我的名声,做你的挡箭牌。这买卖,对你而言,划算得很。”
霍沉舟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骨节微微泛白。他沉默了几秒,才再次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名声?苏念辞,你觉得在你六个哥哥联手把你逼出家门、林柔霜四处散播你勾引校医的谣言之后,你还在乎这个?”他侧过头,幽深的眼眸在昏暗的车厢内光线下,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直直刺向她,“活着,拿到真相,让他们付出代价。这才是你现在唯一该在乎的东西。感情?名声?”他扯了下嘴角,那弧度冰冷而锋利,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那是给温室里的花朵准备的奢侈品。你我都清楚,我们没有那个资格。”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她心脏最脆弱的地方。他撕开了她试图维持的、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遮羞布。是啊,重活一世,她还有什么资格奢谈名声和感情?雨夜里刺骨的冰冷和车轮碾过骨骼的碎裂声,早已将她钉死在复仇的祭坛上。她猛地别过脸,死死盯住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雨水扭曲的流光溢彩,胸腔里翻涌的酸楚和暴戾几乎要将她撕裂。她不能哭,尤其不能在这个男人面前哭。她只是更紧地咬住了下唇,尝到更浓重的血腥味。
车子最终停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连锁咖啡馆外。招牌的暖黄灯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开模糊的光团,看起来廉价而虚假,像一块块漂浮的油污。
“进去坐坐,我需要和你谈谈接下来的安排。”霍沉舟熄了火,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静。
苏念辞没有看他,径直推开车门。冰冷的雨丝混着初秋的夜风瞬间灌入,让她打了个寒噤,也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瞬。她需要冷静,需要梳理这突如其来的、令人作呕的“婚约”背后,霍沉舟真正的目的,以及……如何在这盘棋局中,为自己争取最大的筹码。
咖啡馆里弥漫着廉价的咖啡香精和甜腻的烘焙气味,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令人昏昏欲睡。这个时间段,只有寥寥几个客人散落在角落。霍沉舟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车水马龙的世界,窗内则像一个被剥离出来的、安静的观察箱。
“喝什么?”他问。
“冰水。”苏念辞的声音依旧冷硬。
霍沉舟没说什么,走向柜台。苏念辞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他的背影。就在这时,一种极其微弱的、几乎被咖啡馆背景音乐淹没的“咔嚓”声,极其轻微地从侧后方传来。
不是快门声。更像是指甲划过某种光滑表面的细微刮擦。
苏念辞的神经瞬间绷紧。她猛地抬眼,视线如同精准的探针,扫向声音来源的方向——隔着两张桌子,一个穿着宽大运动外套、戴着兜帽的身影正低头摆弄着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映着那人刻意压低的帽檐。那人坐的位置很刁钻,恰好被一根装饰性的柱子遮挡了大半,若非那声细微的异响和瞬间捕捉到的、那人指关节用力到泛白的细节,几乎难以察觉异样。
监视?还是偷拍?
霍沉舟端着两杯水回来,将一杯冰水放在她面前。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苏念辞垂下眼睫,端起水杯,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的微颤平复了些许。她用眼角的余光,再次确认了那个兜帽身影的存在。对方似乎很沉得住气,没有再看他们这边。
“关于宋绾卿,”霍沉舟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注意力,他搅动着面前的黑咖啡,动作不急不缓,“她父亲宋志国,表面上是霍氏旗下一家生物制药公司的董事。但最近我查到,那家接收五百万赃款、最终指向你母亲抗癌药被调换的空壳公司,其中一个隐秘的注资方,与宋志国早年控制的一个离岸账户有频繁的资金往来。金额不大,但时间点高度吻合。”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宋绾卿接近我,恐怕不止是‘喜欢’那么简单。她在替她父亲,或者说,替她父亲背后的人,监控霍家,也可能在监控所有试图接近霍家核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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