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带着侦察连的士兵消失在夜色里后，陆铭凡没闲着，他沿着队伍休整的土坡来回踱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手枪——这把枪的枪柄处，还留着他前世在博物馆里见过的同款毛瑟枪的触感记忆。有个叫陈小三的新兵，枪身满是划痕，枪管都有些变形。陆铭凡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陈小三抬头一看是旅长，赶紧站起来敬礼，手里的旧枪却攥得更紧了，像是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这枪跟你多久了？”陆铭凡指着他手里的汉阳造问，目光落在枪身上斑驳的锈迹上，忽然想起前世在历史课上看到的老照片——照片里的士兵，也握着同款的旧枪，在日军的炮火里冲锋，最后大多成了无名烈士。
陈小三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回旅长，这是俺参军时领的，听老兵说，这枪在罗店那会儿就用过，打了好几年了，有时候还会卡壳。上次在田家镇附近勘察地形，俺试着开了两枪，有一发子弹还没出膛就卡了，吓得俺赶紧把枪扔在地上，还是老兵帮俺把子弹取出来的……”
陆铭凡点点头，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涩。他知道独立旅的装备有多差——从田家镇接手防务时，独立旅补充的武器里，近三分之一是汉阳造，还有些步枪连准星都歪了，重机枪更是只有六挺，全是用了多年的旧家伙。田家镇虽为武汉门户，可当时日军第6师团主力仍在富金山与第18军主力胶着，独立旅刚完成防务交接，还没来得及加固战壕、标定迫击炮阵地，就接到了北上驰援台儿庄的命令，自始至终没在田家镇发生过战斗，可士兵们手里的旧枪，早已暴露了部队的窘迫。
他想到，他带着士兵们在中华门跟日军白刃战，长谷川联队长挥舞着军刀冲过来，他侧身躲开，刺刀从对方肋下刺入，鲜血喷了他一身。缴获这面联队旗时，他以为这是“战功”的证明，能为弟兄们换来更好的装备，可军部的嘉奖令下来，只给了他一个“副旅长”的职位，原来接管的中央军74军54师153旅的残兵和王奎副团长到达九江后也被抽走，补充给他的部队却是由几个打散的地方团拼凑的，武器弹药更是始终遵循“优先嫡系，后补杂牌”的规矩，从未得到过公平补给。
他想起穿越后的家世——自己的父亲陆振庭，不仅是国民党元老（曾任国民政府委员），还是浙江数一数二的大资本家，旗下航运公司、纺织厂遍布江浙，更在上海开有专做军火贸易的洋行，常年与德国克虏伯公司、毛瑟兵工厂有合作。要是他愿意写一封信，别说几挺重机枪，就算是德械师的制式装备，都能通过关系弄到。前世的他，最痛恨的就是“官二代”靠家世谋权夺利，看着历史里那些有才华却没背景的将领被排挤，他曾无数次惋惜。这一世，他就算当“炮灰”，也要凭着真刀真枪的战功往上走，不然，他穿越过来的意义，跟那些靠背景上位的官僚子弟有什么区别？
“等咱们拿到补给，给你换支好枪。”陆铭凡拍了拍陈小三的肩膀，语气里带着愧疚，更带着坚定。他知道这话像安慰，可他必须兑现——不是靠家世，是靠手里的枪、身边的弟兄，在战场上拼出来。
就在这时，李若曦拿着一个小本子走了过来，笔尖在纸上划过的痕迹，都透着焦虑：“旅长，现在有9个士兵受伤，7个脚伤是赶路磨的，2个是之前在田家镇外围执行警戒任务时，被日军流弹擦伤的旧伤。磺胺粉只剩三盒了，绷带也只能剪开用，刚才有个士兵发烧到三十八度，我只能给他灌点热水物理降温，要是转成肺炎，咱们连基本的消炎药都没有……”
陆铭凡接过本子，看着上面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简单的伤情备注，像极了前世他在档案馆里看到的“士兵伤亡登记表”，冰冷的文字背后，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他想起南京保卫战后，带着“何惜一死”的决心狙杀日军朝香宫鸠彦亲王带着800名战俘突围的场景——当时伤员更多，他靠着前世记忆里的铁路线路图，带着弟兄们在夜里袭取了日军的补给火车，从上面搜出了药品和弹药，才勉强撑到跟第18军汇合。那时候他以为，中央军总该讲点“战功”，可现实却是，那些靠背景上位的嫡系旅长，拿着美式罐头、德式步枪，却在战场上躲在后面，而他的独立旅，连伤员的磺胺粉都要靠“抢”日军补给才能勉强维持。
“再等等，周正他们应该快回来了。”陆铭凡安慰道，目光却望向远处的黑暗——他知道，就算周正缴获了补给，也只是杯水车薪。台儿庄前线，日军增派了野炮和步兵大队，第31师伤亡过半，独立旅要是没有重武器，别说配合合围，能不能守住北门都难说。他脑海里闪过前世台儿庄战役的结局，虽然最终胜利了，可我军伤亡是日军的三倍多，很大原因就是装备差距。他穿越而来，不是为了重复历史，是为了减少伤亡，让更多像陈小三这样的士兵，能活着看到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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