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栋呆立在原地。
那张薄薄的报告单，
他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
每一个字，每一个数据，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他的心上。
1350兆帕。
185焦耳。
全面超越35%。
这组数字，彻底摧毁了他几十年来的知识体系和从业经验。
他以为自己是国内这个领域的权威。
然而，在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前，他引以为傲的一切，都成了笑话。
周围的工程师们，鸦雀无声。
他们的表情，从最初的轻蔑、看戏，到震惊、不可思议，再到现在的茫然和敬畏。
李林没有看王成栋。
他只是走到那块泛着暗蓝色光泽的钢板前，用手套轻轻拂过表面。
钢板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
但它所蕴含的力量，却让整个车间都感到灼热。
“钢材只是第一步。”
李林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再好的材料，如果不能完美地焊接在一起，也只是一堆废铁。”
他看向苏晚晴。
苏晚晴立刻递过来另一份文件。
“这是什么？”
一位年轻的工程师忍不住小声问道。
“焊接工艺。”
李林将文件摊开在旁边的操作台上。
“窄间隙埋弧焊。”
一个全新的名词，出现在众人面前。
“我们现有的手工焊和自动焊，焊缝太宽，热影响区大，容易产生魏氏组织，导致焊缝脆化。”
“窄间隙焊接，可以将焊缝宽度缩小到传统工艺的三分之一，热输入量减少一半以上。”
“再配合我们特殊配制的焊剂，可以实现焊缝组织与母材性能的高度一致。”
李林指着图纸上的一个关键设计。
“这样，我们才能真正制造出能够承受深海巨大压力的，完整、无暇的潜艇耐压壳体。”
一番话，清晰、冷静、直指核心。
在场的，都是技术人员。
他们瞬间就明白了这套工艺的革命性意义。
如果说，新型合金钢是给了他们一把绝世好剑。
那么，这套窄间隙焊接工艺，就是唯一能驾驭这把剑的无上心法！
两者结合，才是真正的“深海盾牌”！
王成栋踉跄着走过来，他没有去看李林，目光死死地盯在那份焊接工艺文件上。
越看，他的手抖得越厉害。
原来……他早就想好了一切。
从材料，到工艺，一步扣一步，环环相扣。
这是一个完整的，无懈可击的技术闭环！
而自己，却还在纠结于苏联的老旧标准，像个小丑一样，叫嚣着什么“天方夜谭”。
“我……”
王成栋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李林。
这个年轻人的眼神里，没有嘲讽，没有得意，只有一片纯粹的、对技术的专注。
仿佛击败他，根本不是一件值得在意的事情。
“噗通”一声。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王成栋，这位在船厂德高望重的老总工程师，竟然对着李林，深深地鞠了一躬。
“李林同志，我错了。”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
“我为我之前的无知和傲慢，向你道歉。”
“请你……收下我这个学生！”
***
两天后。
一架军用运输机，降落在葫芦岛的简易机场。
舱门打开，一位身穿中山装，精神矍铄的老者，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下舷梯。
他，正是聂帅。
聂帅没有去船厂的办公大楼，没有听任何汇报。
他直接来到了进行水压测试的实验室。
当他亲眼看到那块在三万吨压力下仅仅是微微弯曲的钢板，当他亲手拿起那份写着“超越35%”的检测报告时，一向沉稳的他，也忍不住连说了三个“好”字！
“好！好！好！”
聂帅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李林的身上。
“李林同志，干得好，继续努力！”
“是，首长。”李林立正回答。
“你，很不错！”
聂帅拍了拍李林的肩膀，力道很重。
“我代表中央，代表军委，感谢你！感谢所有的同志们！”
他转过身，面对着船厂厂长和海军代表，声音铿锵有力。
“我宣布，立刻成立‘09项目新技术攻关小组’！”
“由李林同志，担任组长！”
“由苏晚晴同志，担任副组长！”
“全面负责09核潜艇项目的所有技术难题攻关！
船厂所有部门，所有资源，必须无条件配合！要人给人，要物给物！”
命令干脆利落，不容置疑。
人群中，苏晚晴的身体微微一颤。
她看着站在聂帅身边的那个年轻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
从一个被边缘化的资料管理员，到国家重点项目技术攻关组的副组长。
这一切，只用了不到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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