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晨光总比别处晚来半小时。
云璃数着培养皿里第17株向日葵幼苗展开子叶时，萧承煜正用镊子将星盘残片上的金粉刮进玻璃瓶，粉末落在管壁上，簌簌声里掺着怀表的滴答。
——两枚怀表此刻并排躺在恒温箱上，铜制的那枚表壳沾着片牡丹花瓣，银质的表盖内侧，新浮现的星图正缓慢推演着月相变化。
“晶体的共振频率稳定了。”萧承煜推过频谱仪，屏幕上的波形像条金色河流，与养老院那棵老槐树的年轮波动完全重合。
他忽然指向窗边，绿萝的藤蔓不知何时在玻璃上爬成星座的形状，叶片脉络里流转的微光，拼出母星的晨昏线。
小林抱着个纸箱撞开玻璃门时，怀里的古籍哗啦啦滑出来，最底下压着块巴掌大的青铜镜。
镜面蒙着层绿锈，萧承煜用软布擦拭时，锈迹竟化作星砂簌簌落下，露出镜背的浮雕：两尾锦鲤衔着同片牡丹花瓣，鱼尾的纹路与箭镞凹槽的弧度完美吻合。
“文物局清理烽火台地宫时发现的。”小林指着镜面，“锈层下有字，像某种坐标。”
云璃凑近看，镜中突然映出片星空，猎户座的腰带三星间，浮着行淡金色的字：“当向日葵花盘转向北斗时，母星将发送最终坐标。”
实验室的挂钟突然停在九点十七分，与怀表的指针形成奇妙的夹角。
云璃想起老陈馄饨摊的营业时间，抓起铜制怀表往巷口跑，萧承煜的银质怀表链在身后轻响，链节碰撞声里，混着老陈摇铜铃的叮当声。
馄饨摊的蒸汽正漫过竹制招牌，老陈弯腰添柴时，灶膛里的火星溅出来，在地上拼出朵迷你向日葵。
“今早摘的牡丹包进馄饨里了。”
他往云璃碗里撒葱花，汤匙碰到碗沿的瞬间，瓷碗突然泛起蓝光，内壁映出艘飞船正穿过小行星带，舱内的日历显示着“星历372年，向日葵收获季”。
“这碗叫‘归航’。”老陈的皱纹里盛着笑，“我爷爷民国时在茶馆跑堂，说见过穿中山装的先生用怀表换牡丹茶，表盖里的星图跟你们实验室的残片一个样。”
他往炉膛里添了块松木，烟圈升起时，竟在空中凝成星盘的轮廓。
萧承煜的怀表突然发烫，银链坠子撞在搪瓷碗上，发出的脆响让云璃想起星舰着陆时的缓冲声。
她抬头望见皮影戏老人的幕布换了新场景：穿白大褂的两人在实验室种向日葵，窗外的鸽子正用翅膀拍打出摩斯密码，翻译成文字是“向日葵的花期，等于母星的一个恒星年”。
回到实验室时，培养皿里的晶体正吐出丝带状的光，在天花板上织出动态星图。
云璃认出那是太阳系与母星的航线图，其中段虚线突然亮起，标注着“1947年7月15日，星尘雨”。
萧承煜翻出小林刚送来的古籍，某页的批注用朱笔写着：“那年夏天，烽火台的牡丹开了一整夜，花瓣上都沾着会发光的粉末。”
护工推着轮椅来送护理日志时，老人们手里的向日葵突然齐齐转向西方。
最年长的周奶奶颤巍巍指着日志上的照片：1953年的烽火台山花烂漫，穿军装的年轻人正将个青铜盒子埋进牡丹花丛，盒子的锁扣与老陈馄饨摊的瓷碗底纹相同。
“那是我丈夫。”
周奶奶的银镯子与云璃的相碰，发出清越的共鸣，“他说盒子里装着‘回家的船票’，等牡丹和向日葵一起开花，就能看见星星排成队。”
她展开张泛黄的手帕，里面包着半片透明的鳞片，与皮影戏老人指缝间的那片能严丝合缝拼起来。
两片鳞片相触的瞬间，实验室的晶体突然爆发出强光。
云璃闭眼时，听见无数重叠的声音：民国茶馆的算盘声、星际飞船的警报声、战国烽火台的号角声，最终都融成句清晰的低语：“星盘的基座里，藏着母星的种子。”
萧承煜撬开星盘底座的暗格时，里面的丝绸突然化作漫天星屑。
三粒银灰色的种子落在掌心，表皮的纹路竟与云璃旗袍上的牡丹暗纹完全一致。
培养皿里的向日葵幼苗突然剧烈抖动，叶片指向实验室的保险柜——那里锁着从地宫带回来的星砂。
“需要星砂培育。”
云璃将种子埋进铺着星砂的陶盆，萧承煜的怀表恰好指向三点十七分。
种子破土的瞬间，实验室所有的时钟都开始倒转，指针掠过1953、1947、1912……
最终停在星历374年，与晶体上显示的离开母星的年份重合。
皮影戏老人的幕布在黄昏时又换了新画面。
这次是彩色的：穿宇航服的两人站在金色花田里，女人手里的银镯映着双生太阳，男人正将枚牡丹种子塞进土壤。
幕布边缘的小字写着：“第三行星的自转周期，刚好让向日葵追上母星的阳光。”
养老院的牡丹突然在夜里全开了。护工发现时，所有花瓣都朝着实验室的方向，花心的金粉簌簌落在轮椅上，拼出行字：“老院长的日记里，夹着星舰的维修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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