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裹着桂香钻进电梯间时,陆泽宇正攥着手机站在对门门口。他穿了件浅蓝连帽衫,裤脚沾着昨晚煮面时溅的番茄汁——昨晚翻来覆去想了半宿,到底该穿什么见苏清媛,最后还是选了最舒服的那件。电梯“叮”的一声,对门传来开门声,苏清媛抱着画筒出来,发梢扎着根银丝带,鼻尖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浅蓝颜料,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等很久啦?”
陆泽宇赶紧摇头,目光落在她怀里的画筒上:“昨天说的速写,带了吗?”苏清媛点头,抽出一张纸递给他——画纸上的周启明蹲在老桂树下,手里攥着锔刀,刀身的破茧花像要挣开纸面,睫毛上的瓷粉用铅笔画得极淡,像落了层薄雪。“我画了半本,”她摸着画筒的搭扣,“周伯修瓷的时候,连呼吸都轻,像怕惊醒手里的瓷片。”
两人沿着滨江步道往老街走,风里裹着江水的咸湿味。苏清媛说起上周写生的事:“老桂树的枝桠伸到店门口,我坐台阶上画,周伯给我端了杯菊花茶,说‘姑娘,别晒着’——茶里放了两颗蜜枣,甜得很。”陆泽宇想起上次来老街买豆浆,周启明蹲在台阶上磨锔刀,刀身的破茧花在阳光下闪着光,当时他还觉得这老人“轴”,现在却觉得那道光像根绳子,把他的心跳系得紧紧的。
老街的青石板路泛着潮气,转过拐角,就看见启明斋的木招牌——红漆掉了大半,写着“启明斋”三个字的毛笔字却还劲道。门口的老桂树正开着花,细碎的金黄落了一地,周启明蹲在柜台前,背对着他们,手里攥着块碎瓷片,锔刀敲在瓷片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陆泽宇走过去,轻轻敲了敲柜台:“周伯,还记得我吗?上次来买豆浆,看你磨刀。”
周启明抬头,眼角的皱纹里沾着瓷粉,像藏了半世的雪:“哦,是你啊。”他放下锔刀,指节蹭了蹭鼻尖,“找我有事?”苏清媛赶紧递上速写本:“周伯,我是插画师,上周来写生,画了你修瓷的样子——你看,这是你的刀,这是老桂树。”周启明接过,粗糙的手指抚过画纸上的破茧花,嘴角慢慢翘起来:“这刀是我师父传的,他说‘锔刀要养,养出茧子,才懂瓷的脾气’。”
陆泽宇拉过旁边的竹凳坐下,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周伯,我们想帮你宣传——不是给钱,是把你的故事放到网上,让更多人知道锔瓷是什么。”周启明的手顿了顿,低头摸着柜台的裂痕:“宣传?有用吗?上次有个电视台来拍,拍了半小时就走了,说‘没冲突没看点’。”苏清媛凑过去,声音软得像桂花香:“我们不拍冲突,拍你的故事——比如你修过的那些瓷器,背后都有什么人?什么事?”
周启明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他翻开柜台下的旧账本,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去年有个老太太,抱来个碎成八瓣的瓷碗,说这是她儿子小时候用的,儿子在外地工作,每年春节才回来——我修了三天,把碗拼好,老太太哭着说‘像我儿子小时候坐在门槛上吃饭的样子’。还有个姑娘,拿了个破瓷罐,说是她妈临终前塞给她的,罐子里装着她小时候的胎发——我把锔钉做成梅花形,姑娘说‘像我妈种的腊梅’。”
苏清媛的铅笔在速写本上飞快移动,画下老太太的眼泪,画下姑娘手里的瓷罐,画下周启明眯着眼睛穿锔钉的样子。陆泽宇记下这些故事,笔记本上的字越写越密:“周伯,这些故事就是最好的宣传——现在的人喜欢‘有温度’的东西,你的锔瓷不是修破碗,是修回忆。”
这时,店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走进来,手里拿着文件夹,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爸,你又在说这些老掉牙的故事?”周启明的脸一下子沉下来:“小杰,你怎么来了?”周小杰瞪了陆泽宇一眼,把文件夹拍在柜台上:“房东刚才打电话,说下个月房租涨三千——你到底什么时候关店?”
陆泽宇赶紧站起来:“周哥,我们想帮周伯做宣传,说不定能引来客源……”“宣传?”周小杰冷笑,“你以为发几条视频就能解决问题?现在的年轻人谁愿意学锔瓷?谁愿意花几百块修个破碗?”他转向周启明,声音软了点:“爸,跟我去住楼房吧,我给你买个阳台,你可以养养花,不用再守着这破店。”
周启明攥着锔刀的手发抖:“这不是破店!这是我师父的师父传下来的!”他指向墙上的旧照片——照片里的年轻人穿着蓝布围裙,手里举着个刚修好的瓷瓶,笑得像株向阳的向日葵,“你小时候还蹲在这儿看我修瓷,说‘爸爸,我长大要跟你学’!”周小杰的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摔门出去。
店里静下来,只有老桂树的叶子在风里沙沙响。周启明抹了把眼睛,抓起柜台上的茶壶给他们倒茶:“让你们见笑了。”陆泽宇赶紧摇头,手指摩挲着笔记本上的“回忆”两个字:“周伯,我们不是一时兴起——我会做网站,苏清媛会画插画,我们明天就来拍你修瓷的过程,把你的故事放到小红书、B站上,肯定有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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