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巷的风裹着槐花香钻进锔瓷店时,苏清媛正蹲在工作台前,把第五张揉皱的画纸塞进抽屉。她的铅笔尖断了半截,黑色铅芯卡在指腹的软肉里,疼得她皱了皱眉头——刚才画到王奶奶的瓷碗时,她总觉得线条太硬,像用尺子量出来的,没有周爷爷敲锔钉时的那种“颤音”。
周启明蹲在对面的木凳上,老花镜滑到鼻尖,正用镊子夹着一片碎瓷片往碗底粘。那是王奶奶上周送来的,说是孙子小时候摔碎的,碗底还留着用红漆写的“小宇”——是王奶奶孙子的小名。老人的手指抖得厉害,碎瓷片碰着碗沿,发出极轻的“叮”一声:“清媛,你过来看看,这碎片的纹路,像不像你上次画的云纹?”
苏清媛凑过去,指尖刚碰到碗沿,突然觉得手腕一热——是脖子上的银色吊坠在发烫。她望着碗底的红漆字,眼前突然浮现出模糊的画面: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坐在王奶奶腿上,用这个碗喝绿豆汤,汤渍顺着下巴流到衣领,王奶奶笑着用手帕擦,说“小宇慢点儿,没人和你抢”。这些画面像浸在茶里的茶叶,慢慢舒展开来,带着绿豆汤的甜香。
“周爷爷……”她的声音有点哑,手指轻轻碰了碰碎瓷片,“我好像看见王奶奶的孙子小时候的样子了,她用这个碗喂他喝汤,汤里有蜜枣。”
周启明的手顿了顿,镊子“当”地落在工作台上。他摸着碗沿的裂纹,像摸着自己的老骨头:“没错,王奶奶说过,这碗是她嫁过来时的陪嫁,装过她儿子的满月酒,装过孙子的绿豆汤,现在碎了,她怕连回忆都跟着碎了。”
陆泽宇抱着一盒子锔钉从里屋出来,阳光穿过他的发梢,落在锔钉上,泛着鎏金的光。他看见苏清媛发红的眼睛,放下盒子走过来:“怎么了?画稿又卡住了?”
苏清媛抓起他的手,把他的指尖按在碗沿上:“你摸摸,这碗是热的,像刚盛过汤。我想把这种热画进插画里,可怎么都画不出来——线条太僵,颜色太淡,像没晒过太阳的花。”
陆泽宇的指尖贴着碗沿,突然想起面板给的“文创设计”技能包——里面说“文创的灵魂是‘可触摸的故事’,不是图案的堆砌”。他拿起苏清媛的画本,翻到那张皱巴巴的碗的插画,用铅笔在碎瓷片的纹路里加了几道曲线:“你看,周爷爷敲锔钉的时候,锤子会抖一下,因为要顺着瓷片的纹路走,就像这样——”他的铅笔在画纸上画了条带小弧度的线,像风吹过碎瓷片的痕迹,“这不是裂纹,是回忆的褶皱,里面藏着王奶奶的笑,藏着绿豆汤的甜。”
苏清媛的眼睛亮了。她抢过画本,铅笔在纸上飞快地画起来:碗底的红漆字“小宇”旁边,加了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碎瓷片的纹路里,画了颗蜜枣,蜜枣上还沾着绿豆汤的水珠;周爷爷的手握着小锤,锤柄上缠着他常用的蓝布——那是他老伴生前织的。她画得太快,铅笔尖又断了,可她不管,用指尖蘸着铅灰,在画纸角落画了个小太阳,阳光照在碗上,把碎瓷片的影子都染成了暖黄色。
“对!就是这样!”她举着画本蹦起来,发梢的碎发扫过陆泽宇的下巴,“不是画瓷,是画藏在瓷里的人——王奶奶的孙子,周爷爷的老伴,还有你上次帮我拍视频时,蹲在地上调角度的样子。这些都是光,藏在瓷片的裂纹里,藏在锔钉的痕迹里,我要把它们都画出来!”
周启明凑过来,老花镜里映着画本上的碗:“我爹当年修复过一个秀才的花瓶,里面装过他考中的喜报。他说,修复不是把碎瓷粘起来,是把里面的‘气儿’找回来。你这画,把‘气儿’找着了。”
陆泽宇望着苏清媛发红的耳尖,伸手帮她擦掉鼻尖的铅灰:“所以你的灵感不是想出来的,是‘摸’出来的——摸过周爷爷的老工具,摸过王奶奶的旧碗,摸过我给你递的温水,这些温度攒在一起,就变成了画里的光。”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苏清媛像着了魔一样。她画了张叔的花瓶,里面插着他妻子生前最爱的月季——花瓣是淡粉色的,像晨雾里的云;画了小朋友的瓷娃娃,碎了的胳膊被周爷爷用锔钉做成了小翅膀,翅膀上画着星星;画了工作室的窗户,里面有周爷爷敲锔钉的背影,陆泽宇整理锔钉的侧影,还有她自己趴在画本上的样子,窗户外面,老巷的青石板上,那个小女孩还在画眼睛符号,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会发光的丝带。
林枫的微信语音突然响了,他的大嗓门隔着屏幕撞进来:“清媛!王姐说明天上午十点来老街,看看你的设计稿!她看了我发的短视频,说想看看‘能摸到温度的画’!”
苏清媛抱着画本跳起来,扑进陆泽宇怀里。她的发间沾着槐花粉,蹭得他下巴发痒:“你听见没?王姐说要‘能摸到温度的画’!我们做到了!”
陆泽宇抱着她转圈,闻着她身上的松木香,笑出声:“对,我们做到了——不是靠面板,不是靠技巧,是靠周爷爷的坚守,靠王奶奶的回忆,靠你手里的铅笔,还有我们一起攒的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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