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裹着槐花香钻进守纹工作室的木窗时,我正蹲在柜台后擦周爷爷的锔瓷工具——铜锔钉在绒布下泛着暖光,像刚晒过太阳的小虫子。苏清媛坐在窗台上系围裙,棉麻裙角垂下来扫过我的发顶:“昨天公众号留言里,陈阿姨说今天要送旧木箱来,我把门口的位置留出来了。”她的指尖沾着昨天画海报的蓝丙烯,像落在围裙上的星子,亮得温柔。
门帘刚掀开一道缝,旧木头的气味就裹着槐花香涌进来——陈秀芬阿姨抱着半人高的木箱站在门槛外,银发梳得整整齐齐,藏青色布衫的领口别着枚银质刨子胸针。木箱的漆皮掉了大半,锁孔里塞着半截生锈的钥匙,箱盖侧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福”字,像她当年坐在箱子上画的。“小陆,小苏……”她的声音里带着颤音,手抚过箱盖上的刻痕,“这是我爹1985年给我做的陪嫁箱,他走了十年,我想让它……像当年那样,能装着他的味道。”
苏清媛赶紧扶她坐下,倒了杯温蜂蜜水:“阿姨您慢慢说,我们先看看箱子。”她蹲在木箱前,指尖轻轻碰了碰箱盖——下一秒,她的睫毛突然颤起来,像被风掠过的蝶翼:“我听见锯子的声音了,还有您小时候的笑声——您是不是总坐在这箱子上,看您爹刨木头?”
陈阿姨的眼泪瞬间涌出来,滴在箱盖的“福”字上:“你咋比我还清楚?我爹是老街的木匠,当年在铺子里做家具,总把我放在这箱子上,说‘妞妞坐好,锯子扎手’。后来我出嫁,他用这箱子装了陪嫁的棉被,锁孔里的钥匙,是他用旧刨子把磨的……”她掏出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穿粗布衫的男人握着刨子,旁边的小女孩坐在木箱上,嘴角沾着糖渣,“现在锁坏了,漆掉了,我想让你们帮着修修,再刻上我爹的口头禅——‘木有心,人有情’,他总说,木头冷,可匠人把心刻进去,它就暖了。”
周爷爷从里屋出来,扶着老花镜摸了摸木箱的板材:“椴木的,当年的好料——锁坏了我用旧铜打个新的,配原来的钥匙;漆掉了就用擦蜡法,保留旧木纹,比重新刷漆有味道。”他转身去翻工具箱,背影像株稳扎的老槐树,“刻字的事交给小陆,他上次磨的梁木,手稳得很。”
林枫刚好拎着豆浆进来,看见木箱就皱眉头:“又来个破箱子?你们这是要开古董店啊?”可话没说完,他已经放下豆浆,帮着把木箱搬到工作台上——他的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衬衫袖子卷到肘部,名表的表盘沾了点旧漆,倒比平时多了几分烟火气。
我翻出周爷爷推荐的雕刻刀,刀身窄得像柳叶。苏清媛把照片贴在工作台上,用铅笔在箱盖的空白处画草稿:“‘木有心,人有情’这几个字,用您爹的字体吧——照片里他写的‘福’字,撇捺都带着弧度,像他刨木头的样子。”她的铅笔在“心”字上画了个小圆圈,“这里留个凹痕,像木头的年轮,藏着时间的温度。”
第一次下刀时,我的手有点抖,刻痕歪歪扭扭的,像条没睡醒的蚯蚓。苏清媛站在旁边,伸手轻轻握住我的手腕:“跟着木纹走,像摸上次的梁木——你看这木纹,是斜着的,刻字要顺着它,不然木头会疼。”她的手很软,带着松木香,我深吸一口气,顺着木纹重新下刀——这次的刻痕稳了,“沙沙”的声音像极了陈阿姨爹刨木头的动静,带着暖烘烘的木屑味。
周爷爷凑过来,用指甲刮了刮刻痕:“对喽,就是这感觉——雕刻不是刻字,是把故事刻进去。‘心’字要圆,像妞妞当年的脸蛋;‘情’字的竖勾要弯,像她爹扶她坐箱子的胳膊。”他的手指沾着铜粉,点在“心”字的中心,“这里留个小坑,像你陈阿姨小时候沾在嘴角的糖渣,甜得很。”
林枫搬来小凳子坐在旁边,看我们刻字:“你们俩跟绣花似的,要刻到半夜啊?”可当我刻得手酸,他立刻接过雕刻刀:“我来试试——当年我学过刻印章,虽然没你们专业,但总比你手抖强。”他皱着眉头,盯着刻痕,手腕慢慢用力——刻出来的“情”字居然带着陈阿姨爹的弧度,周爷爷笑着点头:“行啊小枫,没白吃那么多烧烤。”
苏清媛在旁边画海报,她用彩铅画了个小女孩坐在木箱上,旁边的木匠举着刨子,背景是老街的老槐树。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画纸上,小女孩的裙子泛着金光,像陈阿姨当年的碎花裙。她时不时抬头看我们,嘴角的笑像浸了蜜,连铅笔尖都带着甜意。
傍晚时分,木箱终于完成了。周爷爷打的铜锁刚好配上旧钥匙,“咔嗒”一声,箱盖打开,里面飘出晒过太阳的棉被味——那是陈阿姨当年的陪嫁,还整整齐齐叠在里面。箱盖上的“木有心,人有情”刻得稳稳的,每个字都顺着木纹,像陈阿姨爹的手亲自刻的。苏清媛用蜂蜡擦了遍木箱,旧木纹泛着暖光,像刚晒过太阳的老槐树。
陈阿姨来取木箱时,指尖刚碰到箱盖就哭出声:“跟我爹当年做的一模一样……他总说,木头不会说话,可匠人把心刻进去,它就会说了。”她打开箱子,拿出叠旧信纸,信纸边角卷着,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妞妞,箱子要经常晒,棉被潮了会生虫;妞妞,别总吃凉饭,胃会疼……”她摸着信纸上的折痕,“这些信是他当年偷偷塞进去的,我今天才敢打开——现在你们帮我把‘木有心,人有情’刻进去,他肯定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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