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勇带来的消息,像一块棱角尖锐的寒冰,猝然投入李晏看似平静的心湖,瞬间击碎了短暂的安宁,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凛冽的警惕波澜。北边来的探马,装备精良,骑术高超,行事缜密,系统性地勘察地形——这绝非寻常占山为王的土匪流寇,也绝非郡城那些混日子的官兵探子所能为。其背后代表的意志和力量,让李晏嗅到了一股远超前两次危机、足以撼动山寨根基的危险气息。张诚那封充满怨毒的“勾结北虏”诬告信,其恶果,正以一种远超预期的、更危险的方式悄然显现。
“鹰嘴涧……”李晏的手指在铺展于粗糙木桌上的大幅羊皮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重重地点在代表黑云山北麓的那个区域。他的眼神锐利如蓄势待发的鹰隼,紧紧盯着那几条蜿蜒曲折、标示着险要通道的墨线,“石勇判断得不错。这种精准定位要害、反复勘察、绘制地形的手段,绝非一时兴起的窥探。这是大军行动前,最专业、最系统的侦察哨探才有的做派。刘武周……他麾下的谋士和将领,终于将目光投向我们这里了。不是怀疑,而是审视。”
萧影肃立在议事堂的阴影中,一身黑衣仿佛与昏暗的光线融为一体。她清冷的脸庞上笼罩着一层罕见的凝重,按在刀柄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寨主,是否要主动出击,拔掉这几根钉子?放任他们在北麓活动,如同放任毒蛇在枕边游走。一旦被他们摸清我寨北面防务的虚实,尤其是找到那些鲜为人知的隐秘小径,后果不堪设想。”
李晏没有立刻回答。他离开地图,踱步到窗前,推开木窗,让带着山林湿气和寒意的夜风吹入沉闷的堂内。远处堡墙上巡逻士兵的火把光影摇曳,更远处是漆黑如墨、沉默耸立的群山轮廓。他需要这冷风让自己沸腾的思绪冷静下来。
沉吟良久,他才缓缓转身,目光扫过萧影和侍立一旁、虽伤痕未愈却已挺直如松的石勇,声音沉稳而坚定:“不,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对方目前只是侦察,并未主动攻击或表现出明显的敌意。我们若贸然出手,固然可以消灭这几骑探马,但无异于告诉刘武周:我们心虚,我们在刻意隐藏什么,我们惧怕他的探查。这反而会坐实了张诚的诬告,给了刘武周一个兴兵问罪的绝佳借口——‘剿灭勾结北虏、心怀叵测之山匪’。”
他走到两人面前,语气加重:“诸位需清醒认识,刘武周非张诚可比。他拥兵数万,占据马邑要地,是北方举足轻重的枭雄。我寨如今虽小有根基,但羽翼未丰,实力远未到能与这等庞然大物正面冲突的地步。此时与之硬碰,无异于以卵击石。”
“那……难道就任由他们窥探,束手无策吗?”石勇忍不住开口,他久在边军,深知让敌方侦察兵如入无人之境的危害。
“当然不是束手无策。”李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恰恰相反,我们要变被动为主动。当前第一要务,不是消灭他们,而是‘读懂’他们。我们要透过这几骑探马,看清刘武周的真实意图。”
他走回地图前,手指再次点向北麓:“他们是单纯因为张诚那漏洞百出的诬告,出于谨慎前来核实情况?还是刘武周麾下早有能人,看出了黑云山扼守南北通道的战略价值,已然将此地纳入其南下或东进的战略蓝图,此次侦察是为后续的军事行动铺路?这二者,有天壤之别!前者或可通过外交手段澄清、缓和;后者……则意味着我们已成了别人棋局上必须拿下的一颗棋子,生死之战恐难避免。”
李晏的目光落在石勇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倚重:“石勇。”
“末将在!”石勇踏前一步,抱拳应道,声如洪钟。经过几日汤药调理和充分休息,他脸上的疲惫和伤痕已淡去许多,古铜色的皮肤下重新焕发出边军精锐特有的硬朗和锐气。他对这位年轻却眼光毒辣、处事冷静的寨主,已心生敬佩。
“你出身辽东边军,常年与塞外胡骑打交道,熟悉北地骑兵的习性、侦察套路和联络方式。这份阅历,是山寨眼下最急需的。”李晏的语气十分郑重,“现命你,亲自从‘影卫’中挑选三到四名最机敏、最擅长潜伏追踪的好手,组成一支精干的反侦察小队,即刻起,秘密潜入北麓。”
“你们的任务,不是与对方交战,甚至要尽量避免任何形式的接触。”李晏强调,“你们的任务是‘影子’,是‘眼睛’。我要你们像幽灵一样缀上他们,盯死他们!摸清他们确切的人数、每个人的特征、每日的活动规律、勘察的重点是哪些具体区域、停留时间长短、以及……他们如何与后方联络?是飞鸽传书?还是定期有信使往返?周期是多久?可能的联络点在何处?我要知道关于他们的一切细节!越详细越好!”
“末将明白!”石勇眼中迸发出兴奋的光芒,这任务正契合他的专长,是对他能力的最大信任和考验,“定不负寨主重托,必将这群‘北狼’的底细摸个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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