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之会的盛况与余威,如同初春的山风,裹挟着冰雪消融的凛冽和万物萌动的生机,迅速席卷了整个郡北。黑云寨不仅以雷霆手段证明了自身的武力,更以“盟议堂”、“三礼”展示了深不可测的底蕴与格局。一时间,黑云山成为了郡北绿林道新的风暴眼,吸引着各色人等的目光,或敬畏,或依附,或刺探。
这日晌午,周铁柱刚带着一支风尘仆仆的商队,押运着新换来的盐铁布匹返回山寨。连日奔波虽疲惫,但看着满载的物资,他心头仍是一松。行至寨门处,正待与相熟的哨长交接,却见寨门旁的空地上,颇为热闹地聚着几拨人,与往常零散来投的流民大不相同,不由得勒住马,多看了几眼。
第一拨人数最少,仅有一中年一少年。那中年人约莫四十出头,面容清癯,颧骨微高,一双眼睛深邃沉静,仿佛能洞悉人心。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却浆洗得十分干净的青布直缀,虽满面风霜,鬓角已染微霜,但背脊挺得笔直,自有一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沉静气度,不像寻常落魄文人,倒像是一位遭了难的隐士。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眉目清秀,背着个沉重的书箱,恭敬地站在他身后半步之处,眼神灵动,不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另一拨则有十余人,清一色的青壮汉子,虽衣衫褴褛,面有菜色,但那股子剽悍精干之气却难以掩盖。为首两人,年长的约二十七八,面容沉稳,肤色黝黑,嘴角紧抿,一道寸许长的疤痕从眉骨斜划至颧骨,平添几分煞气,站姿如松,眼神锐利如鹰,一看便是经历过沙场的老兵。年幼的二十出头,眉眼与兄长有几分相似,却多了几分锐气与灵动,身形矫健,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他们身后跟着的汉子,也个个眼神锐利,沉默寡言,即便疲惫,也下意识地保持着简单的行军阵列,隐隐以这两兄弟为首。
还有一拨人数最多,约三十余人,男女老少皆有,衣衫褴褛,面带饥色,神情惶恐,是典型的逃难流民,与前面两拨人形成鲜明对比。
守门的哨长见周铁柱回来,笑着上前招呼:“周头领回来了!这趟辛苦!”
周铁柱点点头,利落地翻身下马,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那几拨人,尤其是前两拨,他压低声问道:“这些是……?瞧着不像一般人。”
哨长也压低声音:“都是来投奔的。那先生模样的自称姓墨,是个读书人;那伙带头的两个汉子姓秦,说是从北边逃难来的军户;后面那些是路上收拢的流民。已经派人进去通报寨主了。”
周铁柱“哦”了一声,心中一动。他常年在外行商,走南闯北,见识颇广,眼光毒辣。他仔细打量那墨姓先生,见其气度从容,面对山寨肃杀之气毫无惧色,反而有种审视的意味,绝非寻常腐儒;再看那秦姓兄弟,虽是落魄,但那股子浸到骨子里的行伍精锐的底子,以及手下汉子们不经意流露出的肃杀之气,绝非寻常流民或散兵游勇可比。他心中暗忖:“寨子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寨主求贤若渴,若真是人才,可不能错过,得替寨主把把关,也要显得我寨礼贤下士。”
想到这里,他让副手带商队先行入库清点物资,自己则整了整因赶路而微皱的衣衫,脸上堆起惯常的、带着几分市井气的和气笑容,主动走向那墨姓先生和秦姓兄弟等人。
“诸位,一路辛苦!”周铁柱拱手为礼,语气热络却不过分谄媚,“在下周铁柱,忝为寨中打理些外务,常在外行走。看诸位风尘仆仆,远道而来,必是辛苦了。若不介意,可与周某说说,或许能帮衬一二?” 他话语圆滑,既表明了身份,又留有余地,不至于吓到对方。
那墨姓先生见周铁柱态度诚恳,言语得体,不似寻常匪类粗豪无状,眸光微动,便也拱手还礼,声音平和清越:“不敢当。老朽墨尘,携小徒杜衡,本是北地一介寒儒,只因世道纷乱,烽烟四起,家园残破,不得已流落至此。久闻黑云寨李寨主仁德,保境安民,威震郡北,特来相投,乞望收留,但求一安身立命之所。若蒙不弃,或可凭胸中所学,略尽绵薄之力。” 言辞不卑不亢,既道明处境凄惨,又隐含表明自身并非无用书生,分寸拿捏得极好。
周铁柱心中暗赞:“好个‘略尽绵薄之力’,这话说得有水平!” 他脸上笑容更真诚了几分,又看向那伙军汉:“这两位兄弟是……?”
年长些的汉子踏前一步,抱拳一礼,动作干脆利落,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沙哑与疲惫:“在下秦英,这是舍弟秦华。我等原是北疆边军什长,吃的是皇粮,守的是国门!可恨上官无胆,欲投北虏刘武周,行那不忠不义之事!我等虽位卑,亦知忠义二字,不愿附逆,便带了十来个信得过的弟兄,杀了督战的狗官,逃了出来!” 他话语顿了顿,虎目中闪过一丝痛楚与决绝,“一路辗转,听闻李寨主是抗虏的好汉,真英雄!特来投奔!但求一口饭吃,一把刀在手,杀敌报国,死而无憾!” 话语朴实无华,却透着一股子压抑不住的悲愤血性和凛然正气,让人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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