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过黑云山,带来深冬的凛冽。议事堂侧室内,炭火盆烧得正旺,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驱散了屋外的严寒,却驱不散众人心头的凝重与期待。墙上悬挂的简易地图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其上标注的势力范围与交通要道,无声诉说着周遭局势的复杂。
冯默深吸一口气,他小心翼翼地将桌上那个用厚棉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坛捧到众人面前,动作轻柔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他一层层揭开棉布,露出坛身古朴的陶釉光泽,最后,指尖微微颤抖地揭开了坛口的泥封。
“啵”的一声轻响,泥封开启的瞬间,一股极其凛冽、却又带着醇厚底蕴的奇异酒香,如同挣脱束缚的猛兽,瞬间冲破了炭火暖意的包围,弥漫在整个侧室。这香气并非寻常米酒的甜糯,也非劣质烧刀的刺鼻,它带着一种纯粹的、极具穿透力的烈性,直冲鼻腔,却又在深处隐隐透出粮食发酵后最本源的芬芳,复杂而协调。
周铁柱离得最近,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脸上露出惊异之色:“嚯!这香气!霸道!光是闻着,就觉着浑身暖烘烘的,够劲道!”
冯默没有立刻回应,他取过几只早已备好的、用热水烫过又彻底晾干的洁净白瓷小杯,置于桌上。然后用一把小小的竹提勺,极其谨慎地舀起坛中那清澈如水、毫无杂质的液体,依次斟入杯中。酒液入杯,无声无息,却在灯火下折射出晶莹的光泽。
石勇性子最急,见酒斟满,也不客气,端起一杯,道了声“俺先尝尝”,便仰头灌下半杯。酒液入口,他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脸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半晌才缓过气,粗着嗓子吼道:“好……好烈的酒!真他娘的像吞了块烧红的火炭下肚!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够劲!过瘾!”
黑熊、雷豹等人见状,也好奇地端起酒杯,或小口啜饮,或一饮而尽,反应各异,但无不面露惊容,纷纷称奇,认为此酒烈性远超以往喝过的任何水酒,饮后浑身暖意盎然,疲惫顿消。
李晏最后一个接过冯默递来的酒杯。他并未急于饮用,而是先迎光仔细观察酒液色泽,见其清澈透亮,毫无悬浮杂质,微微颔首。接着,他轻缓地晃动酒杯,目光专注地凝视着酒液沿杯壁滑落时形成的、细密如小米、持久不散的“酒花”,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对其大致“度数”有了初步判断。最后,他才将杯沿凑近唇边,小酌一口。
酒液入口,一股极其强烈的灼热感瞬间在舌尖炸开,迅猛却不显粗暴,随之而来的并非预想中的辛辣刺激,而是一种异常饱满、圆润甚至带着一丝隐约甘甜的回味,暖流迅速扩散,通体舒泰。他闭上眼,细细品味了片刻,才缓缓睁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赞赏。
他放下酒杯,目光看向满怀期待、紧张得手心都有些汗湿的冯默和神色虽平静但眸光微亮的墨尘,肯定地点点头,声音沉稳:“色清如泉,透亮无瑕;气烈如火,穿透极强,然烈而不冲,底蕴醇厚;入口炽热,回味甘润,绵长不绝……冯先生,墨先生,还有诸位参与此事的老师傅,辛苦了!此物确已超凡脱俗,远非寻常酒品可比,可谓大成!”
冯默闻言,长长舒了口气,激动得眼眶都有些湿润,连连道:“寨主过奖!过奖!全赖寨主指点迷津,墨先生考据典籍,诸位老师傅不眠不休,方有此侥幸之得!”墨尘也微微躬身,谦逊道:“寨主提供之思路,方是关键。尘与冯先生,不过略尽绵薄,查漏补缺罢了。”
然而,李晏脸上的赞许之色并未持续太久,他话锋一转,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然而,成功酿出此酒,值得庆贺,却远非可以高枕无忧之时。庆贺尚早,此酒虽好,仍有两大致命关键,悬而未决。”
众人刚刚放松的心弦立刻又绷紧了,侧室内鸦雀无声。
李晏指向杯中残酒,目光锐利:“其一,酒力之强弱,需有精准刻度,即我所说的‘度数’。观此次酒花,细密持久,消散缓慢,其度数当属高度酒,恐在五十度以上。但是,这酒水非独饮之物,其用各异。若为市面发卖,度数过高则曲高和寡,饮者难适,销路受阻;度数过低,则如水无味,利润微薄。若为疗伤消毒,则需极高纯度,度数不足,效力大减。如何能精准控制这度数,使之可高可低,随心所欲,如臂使指?”
他看向冯默和墨尘,语气凝重:“此非易事,关乎原料配比、蒸粮糖化的火候、装甑投料的均匀、蒸馏火力的精微控制、乃至‘掐头去尾’时机的毫厘把握。需反复实验,不断记录每次数据,总结内在规律,形成稳定法度。绝非偶尔灵光一现,得出一坛半坛绝世佳酿便可。”
他顿了顿,继续道,声音更沉:“其二,我要稳定和量产。偶得佳酿,凭借运气与经验,或可为之。然而,我要的,不是十坛八坛置于库中观赏的珍品,而是成百上千坛、品质如一、口感稳定、能够源源不断产出的‘商品’!这要求从粮谷选种、蒸煮发酵、到蒸馏接取、陈放老熟,每一环节都需有严格至极的操作规程和质量标准,确保每次出品,皆如复制。任何一环失之毫厘,结果便可能谬以千里。试问,以眼下之工艺,可能做到稳定量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