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过,黑云山主寨的灯火大多熄灭,唯余巡夜队伍手中松明火把在黑暗中划出流动的光痕,映照着哨兵警惕的身影。议事堂侧厢的烛火却亮至深夜,李晏方才与萧影议定下一步方略,各自歇下。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的西山老林,却是另一番景象。
初春的深山,寒意刺骨。白日里积雪消融,入夜后,裸露的岩石和泥土再次被冻得坚硬,林间空地上残留的冰壳在稀朗的星光下泛着微光。参天古木光秃的枝桠交错,如同鬼爪般伸向墨蓝色的天穹,山风穿行其间,发出呜呜咽咽的怪响,更衬得四周死寂一片。
在这片仿佛被遗忘的黑暗世界里,几道比夜色更浓的影子,正以难以察觉的速度和悄无声息的方式移动。
过山风伏在一丛枯死的灌木后,整个人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他脸上涂着用锅底灰、泥土和树汁调制的迷彩,身上披着缀满枯叶断枝的伪装服,连呼吸都压得极轻缓,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锐利如鹰隼,透过枝叶的缝隙,死死盯住前方百余步外、一处位于背风坡的隐蔽洼地。
那里,有几点极其微弱的、几乎被误认为是萤火虫的光芒一闪即逝,随即彻底隐没在黑暗中。但过山风知道,那不是萤火虫,那是人为掩盖的火光——北虏那支最精悍的测绘小组,就藏在那里。
他已经带着手下最得力的五个弟兄,像跗骨之蛆般追踪这伙人三天三夜了。这伙人绝对是老手中的老手,警惕性极高,反追踪能力极强。他们专挑最难走的兽径、岩缝行进,涉水必在下游很远才上岸,休息地点必定选在视野开阔、易守难攻之处,而且每隔一段就会布下极其隐蔽的绊索、陷坑之类的简易陷阱,若非过山风和他手下这些常年与山林打交道的斥候经验丰富,嗅觉敏锐,早就着了道儿,甚至可能把命丢在这荒山野岭。
“头儿,”一个极低的声音几乎贴着过山风的耳根响起,是他的副手,绰号“山猫”的老斥候,“摸清了,连哨兵一共六个人。四个在洼地中间那个小山洞里,洞口用树枝伪装了,两个暗哨,一个在东边那棵歪脖子松树上,一个在西面那块大青石后面,位置都很刁钻。”
过山风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那两个暗哨的位置,心中快速盘算。强攻肯定不行,动静太大,而且这伙人身手不弱,困兽之斗必然惨烈。必须智取,而且要快,天快亮了,天亮后林间视野开阔,更容易暴露。
他打了个极其复杂的手势,身后的黑暗中,另外四名斥候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聚拢过来。过山风用手语结合几乎听不见的气音,下达了指令:“山猫,你带瘦猴,解决东边树上的。土狼,你和疤脸,负责西边石头后面的。要快,要安静,用闷香和绳子。得手后,山猫发三声蛙鸣。我亲自带铁头摸进山洞。记住,留活口,尤其是那个画图的!”
几人无声点头,眼神冷冽,随即如同融化在黑暗中一般,向着各自的目标潜行而去。
过山风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中的躁动,如同最耐心的猎豹,等待着最佳的出击时机。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中的寂静仿佛有千斤重,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极其漫长——
“咕呱……咕呱……咕呱……”
三声惟妙惟肖的蛙鸣,从东边隐约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完美地融入了自然的背景音中。
过山风眼中精光一闪!就是现在!
他如同离弦之箭,与身旁代号“铁头”的壮硕斥候一左一右,狸猫般蹿向那个伪装过的洞口。铁头力大无穷,悄无声息地搬开洞口的伪装树枝,过山风则如同游鱼般滑入洞内。
洞内狭窄,弥漫着一股汗味、皮革和墨汁混合的怪异气味。借着从洞口透入的微弱星光,过山风看到四个黑影蜷缩在洞底,似乎正在沉睡,旁边散落着一些皮囊和卷起来的羊皮纸。其中一人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长条形的皮筒。
过山风没有丝毫犹豫,直扑那个抱着皮筒的人!与此同时,铁头庞大的身躯堵住洞口,手中赫然端着一架制作精巧、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小型手弩,弩箭的箭镞在微光下隐隐泛着不自然的暗蓝色。
然而,就在过山风指尖即将触到那皮筒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本该“沉睡”的怀抱皮筒者,猛地睁开眼睛,眼中毫无睡意,只有狼一般的凶狠与狡诈!他身体不可思议地向后一缩,同时一脚踢向身旁的同伴,口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哨!
“有埋伏!”
另外三人瞬间惊醒,反应快得惊人,几乎是本能地抓起身旁的兵刃!洞内空间狭小,顿时陷入一片混乱的贴身肉搏!
过山风临危不乱,手中淬毒的短刺如毒蛇出洞,直刺对方手腕,另一只手则闪电般抓向那皮筒!
洞外的铁头听到动静,知道计划有变,低吼一声,扣动扳机!“嘣”的一声轻微弦响,一支淬毒的弩箭疾射而出,精准地没入一名试图冲向洞口的北虏大腿!那人惨叫一声,踉跄倒地,伤口处迅速发黑,显然毒性剧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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