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堂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烛火不安地跳动着,将众人脸上凝重的神色映照得明暗不定。李晏最后那句关于“血本无归”的反问,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涟漪无声地扩散至每个角落。
苏晚晴端坐着,清丽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唯有交叠在膝上的纤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她迎上李晏深邃的目光,那目光平静,却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她心中暗凛,此人的沉稳与锋芒,称为“北地奇女子”的她,也觉颇有压力。
“李寨主,”她开口,声音依旧清越,却比方才更添了几分沉凝,“您所言,字字珠玑。黑云寨如今确是强敌环伺,危机四伏。北虏窥探,郡守打压,此乃事实,晚晴并非闭目塞听之辈。”
她微微前倾身体,目光扫过李晏,掠过闭目养神的墨尘,扫过按刀而立的石勇,最终回到李晏脸上,语气变得无比坦诚:“正因如此,苏家才更需与贵寨携手。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若待贵寨扫清环宇,稳坐泰山之时,苏家再想登门,只怕连门槛都摸不到了。风险,晚晴看得见,但苏家更看重的是风险背后的机遇,是李寨主您和您麾下诸位豪杰的潜力!”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商海浮沉历练出的精明与决断:“至于‘血本无归’……呵,李寨主,恕晚晴直言,将宝押在一处,是赌徒;将资源分散投资,才是商贾。苏家生意遍布北地,黑云寨,只是晚晴眼中最具潜力的一处‘奇货’而已。即便……即便此处真有万一,苏家虽伤筋骨,却未必动摇根本。但若此处成功,”她语气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其回报,将远超想象!这笔账,晚晴算得清!”
李晏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弧度。这女子,果然不是易与之辈。她不仅坦然承认了风险,更将风险转化为彰显苏家实力和决心的筹码。这份胆识与算计,堪称女中豪杰,称之为“北地奇女子”亦不为过。
“苏东主快人快语,算盘打得精。”李晏微微颔首,不再绕圈子,“既如此,你我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合作,可以。但如何合作,须有章法。我黑云寨,不卖身,不依附,只结盟。”
“正合我意!”苏晚晴眸光一亮,“晚晴要的,亦非附庸,而是平等互利的盟友!请寨主明示章程。”
李晏看向墨尘。墨尘适时睁开眼,从袖中取出一卷早已准备好的皮纸,缓缓展开,上面是工整的楷书,条款清晰。
“苏东主,此为我方初步拟定的合作框架,请过目。”墨尘声音平和,将皮纸递了过去。
苏晚晴接过,仔细阅览。条款并不复杂,核心只有几条:
一、黑云寨以“破山烧”之独家供货权,换取苏家稳定、优先且价格公允的盐、铁、药材、布匹等一切所需物资供应。
二、苏家负责“破山烧”在北地(乃至将来可能的更广区域)的销售,黑云寨按约定比例分润。
三、双方信息共享,苏家商队需为黑云寨提供沿途军政消息。
四、黑云寨保证苏家在势力范围内的商路安全,苏家不得刺探山寨核心机密。
五、此盟约仅限于商业及必要情报合作,双方军事行动自主,互不干涉。
条款公平,甚至在某些方面对苏家颇为优待,尤其是那“独家供货权”和分润比例,显示出黑云寨极大的诚意。但苏晚晴的眉头却微微蹙起,她指向其中一条:“墨先生,这‘破山烧’的产量……条款中并未明确。若产量有限,这独家之权,价值便要大打折扣。”
李晏与墨尘对视一眼,心中了然。这才是谈判的关键点——对方要确认“奇货”的稀缺性与可控性。
“冯先生。”李晏淡淡开口。
一直静立一旁的冯默上前一步,手中捧着一个尺许高的陶罐,泥封完好。他身后一名工匠,捧着几个洁净的白瓷碗。
“苏东主,口说无凭。”李晏示意冯默,“此乃新出窖的‘破山烧’原浆,请苏东主一观。”
冯默拍开泥封,一股极其凛冽、醇厚的异香瞬间爆发出来,迅速压过了堂内的烛火气,甚至让离得稍近的苏文谦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惊容。
清冽如泉的酒液倒入瓷碗,在烛光下呈现出一种纯净无瑕的透明。苏晚晴是懂酒之人,她仔细观察酒色,又轻轻晃动瓷碗,看着那细密如小米、持久不散的“酒花”,眼中终于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震惊。
“此酒……便是‘破山烧’?”她声音微涩。
“此乃‘破山烧’精华所在,”李晏平静道,“此段酒性极烈,纯净无比,我寨留作特殊之用,概不外售。”他话锋一转,指向另一个较小的坛子,“其后续接取的酒液,口感更为醇和绵长,香气饱满,方为市售之主体。至于产量……”他顿了顿,给出一个模糊却令人安心的数字,“目前月产可达百坛,随着工匠熟练与新坊建立,稳步提升并非难事。关键在于,原料与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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