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黑云山主寨浸染得一片肃穆。议事堂内的烛火,噼啪跳动着,映照着几张神色凝重的面孔。苏晚晴的马车声早已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尽头,但她带来的那份沉甸甸的盟约,以及随之而来的机遇与风险,却如同浓郁的酒香,弥漫在堂内,久久不散。
李晏负手立于巨幅牛皮地图前,目光深邃,仿佛要穿透这层薄薄的兽皮,看清其下涌动的暗流。地图上,代表黑云寨的朱砂标记周围,已被他用炭笔勾勒出数个箭头:北方的“刘武周”,南方的“郡守张文远”,以及刚刚添上的、位于东南方交通要冲上的“苏家”。敌、我、友,三方势力犬牙交错,而黑云寨正处于风暴的中心。
“墨先生,”李晏没有回头,声音在寂静的堂内显得格外清晰,“苏家此诺,是甘霖,亦是枷锁。利弊几何,还需先生为我剖析。”
墨尘坐于下首,闻声缓缓睁开微闭的双目,眼中睿智的光芒一闪而逝。他捻须沉吟片刻,方开口,声音平和却字字千钧:“寨主,利之有三,其势昭然。一曰通衢,苏家商路乃我寨眼下之血脉,盐铁药材得以源源不绝,内可安人心,外可砺刀兵,根基由此可固。二曰生财,‘破山烧’寻得出海口,其利如泉,财源既开,则练兵、筑城、招贤诸事,皆有了底气。三曰耳目,苏晚晴此人,其志非小,苏家在北地乃至中原的关系网,正是我寨窥探外界、洞察大势不可或缺之窗。”
他话锋微转,语气添了几分凝重:“然,弊亦有三,不可不察。一曰受制,商路命脉系于人手,他日若苏家心生反复,或其家族有变,我寨便有断炊之危。二曰怀璧,‘破山烧’流布愈广,觊觎者必如嗅血之蝇,恐引来远超郡守府之强敌。三曰人心,苏晚晴精明果决,是难得的盟友,却也可能是潜在的对手。与之谋,如驭猛虎,分寸拿捏,稍有差池,恐为虎所伤。”
李晏微微颔首,墨尘所言,正是他心中所思。他转身,目光扫过肃立的石勇、冯默、周铁柱,以及静立阴影中的萧影,沉声道:“先生所言,句句在理。然乱世争衡,岂能因噎废食?关键在于,这舵盘,必须牢牢握在我等手中!”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点在“靠山屯”的位置,“苏家欲在此设栈,看似便利,实为试探,亦是我等反制之关键。石勇。”
“在!”石勇踏前一步,声如洪钟。
“靠山屯货栈一事,由你亲自督办。”李晏指令清晰,“明面上,给予一切便利,显出我寨合作之诚意,一应物资调配、人手安置,皆需配合。但暗地里,”他语气转冷,目光锐利如刀,“我要你派最可靠的弟兄,以屯民、脚夫、乃至货栈帮工的身份渗入其中。货栈内外,往来人员,物资清单,乃至他们与外界联络的信使,巨细无遗,我都要了如指掌!此事,需做得隐秘,滴水不漏。”
“寨主放心!俺晓得轻重,保管让它像个透亮的筛子,只能进咱们的眼!”石勇拍着胸脯,眼中闪着猎手般的光。
李晏微微颔首,手指在“靠山屯”上重重一点,目光变得深邃:“设立货栈,鱼龙混杂,正是浑水摸鱼、清理门户的好时机。我们得借这把新柴,把屯里那些阴沟里的臭虫,一并烧个干净!”
他看向石勇,下达了更具体的指令:“秦华不是在屯里盯着‘胡记皮货店’吗?告诉他,苏家货栈设立期间,正是敌方细作活动最频繁之时,让他的人给我瞪大了眼睛!不仅要盯紧皮货店那帮人的一举一动,还要借着货栈招募人手、物资进出的由头,摸清他们传递消息的渠道、暗桩还有哪些。必要时,可以主动给他们制造点‘方便’,放长线,钓大鱼,务求将其潜伏网络,连根拔起!”
石勇心领神会,狞笑一下:“明白!寨主,您这是要引蛇出洞,一锅端啊!秦华那小子机灵,肯定能把事办妥!”
“嗯,”李晏眼中寒光一闪,“告诉他,放手去干,但要掌握好火候。我们的目的,是摸清底细,一网打尽,而非打草惊蛇。时机成熟,动手清除时,务必一击致命,不留后患。鹰嘴崖那边监视的人马,也要加强警戒,防止他们闻风异动。”
“是!”石勇凛然应诺。
“冯先生。”李晏目光转向冯默。
“老朽在。”冯默躬身。
“‘破山烧’乃我寨眼下立足之根本。量产之事,关乎盟约信誉,更关乎我寨未来财源,乃第一要务。”李晏语气郑重,“然‘快’字当头,‘稳’字亦不可忘。工艺规程需严格保密,分段接取、核心勾调之法,仅限你与几位绝对可靠的老师傅掌握。新招的工匠,可分步授艺,使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首批五百坛,品质必须如一,此乃立信之本,不容有失。”
“老朽明白!”冯默肃然道,“必日夜督促,严格把关,绝不敢有负寨主重托!只是……量产所需粮食、柴炭日益巨增,库存消耗颇快。”
“此事我已知晓。”李晏看向周铁柱,“铁柱,与苏家的首批物资交接,由你全权负责。清单之上,粮食、柴炭、硫磺、硝石等物,需列为优先,务必足量、按时运回。盐铁药材,亦不可短缺。交接时间、地点、路线,每次均需变动,由你与苏文谦单线约定,确保安全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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