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尘那番关于天下大势与李唐潜力的剖析,在黑云寨中坚骨干的心中久久回荡。议事堂散会后,春雨依旧缠绵,但山寨的氛围却在悄然改变。以往饭后闲暇,士卒们谈论的多是家长里短、操练辛苦或是下次能分到多少赏钱,而如今,在营房、在匠作棚、在哨位换岗的间隙,开始隐约能听到关于“太原李渊”、“瓦岗内斗”、“窦建德仁政”之类的低声议论。一种超越眼前生计的、对更广阔天地的关注和思考,如同春草,在无声无息间滋生蔓延。
这种变化,自然逃不过李晏和核心层的眼睛。这正是他们想要的效果——打破信息的壁垒,提升队伍的视野。然而,李晏深知,空谈大势无益,必须将这种刚刚萌芽的“志”与眼前的“事”紧密结合,方能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力量。
几日后的傍晚,雨势稍歇,西天透出些许霞光。李晏并未待在议事堂,而是信步来到了靠近后山的锐士营演武场。场地上仍有些湿滑,但数百名锐士依旧在石勇和雷豹的督促下,进行着紧张的对抗演练。呼喝声、兵器碰撞声、脚步踏在泥水中的噗嗤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李晏没有打扰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场边阴影处观看。他发现,与以往相比,士卒们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那不再仅仅是服从命令的凶狠,更隐隐透着一股不甘人后的锐气,仿佛墨尘描述的那片广阔天地,激起了他们心中潜藏的豪情。
“停!”石勇一声大喝,演练暂停。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雨水,小跑到李晏面前,“寨主!”
李晏点点头,目光扫过场上那些胸膛起伏、目光灼灼的士卒,对石勇和闻讯赶来的雷豹道:“士气可用。墨先生那番话,看来起了作用。”
石勇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可不是嘛!这帮小子,以前练完就想着吃饭睡觉,现在倒好,晚上凑一块儿,还敢偷偷议论哪路英雄更厉害,咱们黑云寨将来该咋走了!虽然说的都是些孩子气的话,但这股心气儿,是好的!”
雷豹也沉声道:“寨主,属下也觉得,弟兄们眼界开了,练兵的劲头更足了。都憋着一股劲,觉得咱们黑云寨将来肯定不止窝在这山里。”
“心气高是好事,但脚要踩在地上。”李晏语气沉稳,“乱世之中,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事还少吗?真正的强军,不是靠空想出来的,是靠汗水和纪律磨砺出来的。”他看向石勇,“传令各营,即日起,操练科目增加‘战场推演’。不设预案,由你们这些统领、队正,模拟不同敌情,如郡兵围剿、流寇袭扰、甚至……假设性的与北方骑兵遭遇,让士卒们在复杂情况下判断、决策、协同。要把墨先生讲的那些大势,融入到具体的战术想定中去,让他们明白,为何要练这种阵型,为何要熟悉那种地形。”
石勇眼睛一亮:“妙啊!寨主!这样练,不光练手脚,更是练脑子!让弟兄们知道为啥要这么打! 属下这就去安排!”
离开演武场,李晏又转向匠作营区域。尚未走近,便听到冯默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从一座工棚里传出:“……胡闹!简直是胡闹!这‘震天雷’的配比,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你想把大家都炸上天吗?!”
李晏快步走进,只见冯默正对着一个满脸烟灰、眼神却闪着不服输光芒的年轻工匠发火,旁边几个老师傅也是摇头叹气。地上散落着一些烧焦的竹筒和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粉末。
“怎么回事?”李晏问道。
见李晏到来,冯默连忙行礼,指着那年轻工匠道:“寨主,您来得正好!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看了些杂书,就想改动‘震天雷’的配方,说是能增加威力!结果差点引爆了药炉!这……这简直是要命啊!”
那年轻工匠虽然害怕,却还是倔强地低声道:“寨主,冯师傅……我,我是想着,墨先生说外面群雄并起,咱们的‘震天雷’要是威力更大,以后……以后就能更厉害……”
李晏看着年轻人眼中那股混合着恐惧、委屈和不甘的火焰,心中一动。他没有直接斥责,而是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些烧焦的痕迹和散落的材料,又拿起年轻人涂画得乱七八糟的草纸看了看。片刻后,他站起身,对冯默道:“冯先生,息怒。有想法,肯钻研,是好事。”
他又看向那年轻工匠,语气严肃却并不严厉:“不过,冯先生说得对,火药之事,关乎性命,岂能儿戏?你的想法或许有可取之处,但必须遵循规程,先在极小剂量、绝对安全的情况下反复试验,记录数据,由老师傅审核,绝不可贸然行事。从今日起,你编入火药研习小组,在冯先生和几位老师傅的指导下,专门记录每次试验的配比、现象和结果。我要的不是一次侥幸的成功,而是可以复制的、安全的进步。明白吗?”
年轻工匠愣住了,随即脸上涌现出激动和难以置信的神色,噗通一声跪下:“寨主!我……我明白了!我一定遵规守矩,好好学,好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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