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幼宁听得杏眼圆睁,小嘴微张。
这话太糙了!太离经叛道了!
可……为什么胸腔里像点了把火?烧得人热血沸腾?
募兵这件近乎绝望的苦差,仿佛瞬间变成了一场……令人心跳加速的挑战!
“可……人手终究太少了啊!”她下意识反驳,语气却没了质疑,更像是在寻找支撑。
“少?”李謜眉毛一挑,那股混不吝的自信几乎要溢出来,“丫头片子,懂不懂啥叫‘兵贵在精’!”
“我只需要一支百人队!”他伸出食指,在郭幼宁眼前用力一晃,“给我一百精兵,老子带着他们,就敢去捅吐蕃千人队的腚眼儿!”
“一百人?打吐蕃千人队?你……你莫不是说胡话吧?”她声音都尖了,“爷爷说过,任何时候都不要轻视你的对手,要不然,你会怎么死都不知道!”
“胡话?”李謜唾沫星子差点喷她脸上,“你以为打仗全靠人堆啊?那是傻狍子干的事儿!”
他掰着手指头,语速飞快:“第一,装备!我会弄一些新装备,把士兵武装起来!打吐蕃兵,绝对是碾压!比方说……”他忽然压低嗓门,带着一种神秘又兴奋的劲头,“火药!我知道方士炼丹,能弄出点‘噗嗤’冒烟或者‘嘭’一声炸炉的玩意儿,对吧?” 见郭幼宁下意识点了点头,她可能听说过。
他得意道:“老子知道怎么让它炸得天崩地裂!找齐硫磺、硝石、木炭,按老子秘方一配!不用多,一小罐塞进吐蕃人的燧峰堡……轰隆!保管送他们上天!嗯,这宝贝就叫‘震天雷’!”
那神情,仿佛怀里正揣着一颗。
郭幼宁瞪着眼,只觉得眼前这人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李謜张了张嘴,还想继续说说望远镜、急救包、反曲弓这些的时候,猛地又刹住——跟这丫头掰扯这些,简直是对牛弹琴。
“罢了!过几天,让你开开眼!”他打定主意,非得做出几样实物砸在这丫头面前,砸得她心服口服!
……
接下来的几天,李謜把自己牢牢锁在了城内一处废弃的库房里。这里成了他的“工坊”,也是郭幼宁噩梦的开始。
门缝成了唯一的通道。起初,郭幼宁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耐着性子守在门外。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郭丫头!郭丫头!在吗?”门缝里传来李謜嘶哑又兴奋的声音。
“在!又怎么了?”郭幼宁没好气地挪近。
“快!给我弄一大坛最烈的酒!越烈越好!再找几块厚实的麻布!”声音急切。
郭幼宁皱眉:“烈酒?你要喝?”
“喝个屁!有大用!快去快去!”门缝“啪”地又关上了。
郭幼宁一头雾水地跑了趟酒肆,又翻箱倒柜找了麻布。
刚气喘吁吁地送到门外,门缝再次拉开:“好!还有!找工匠要几块薄薄的紫铜皮!巴掌大就行!要快!”
“铜皮?你要那个干嘛……”话音未落,门又关死了。
这仅仅是开始。
李謜的需求像连珠炮一样从门缝里射出来,稀奇古怪,毫无章法: “丫头!找点硝石!对,就是冬天腌肉那种东西!越多越好!”
“喂!有没有硫磺?就是那种黄黄的,闻着刺鼻的矿石粉?”
“对了对了!木炭!要烧得透透的细木炭粉!用细绢筛过!”
“什么?没有细绢?那你找块最细密的纱罗来!”
“牛角!要完整的、厚实的大牛角!能磨透光的那种!”
“细竹管!要直的!最细那头的内径……呃,大概跟我小拇指差不多!”
“石臼!干净的石臼和捣杵!急用!”
“还有陶盆!小口的厚陶罐!盖子要能盖严实的!”
“线!结实的麻线!越多越好!”
郭幼宁感觉自己快疯了。
李謜的声音永远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和亢奋。
她像个陀螺一样被他指使得团团转,城里的匠人、商铺、甚至府库都被她翻了个遍。
烈酒的辛辣味、硫磺的刺鼻臭、木炭的黑灰……各种难以形容的气味混杂着,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飘出来。
里面时不时传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石臼捣磨的闷响、奇怪的糊味,甚至有一次,她似乎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噗嗤”声,吓得她差点踹门进去。
几天下来,郭幼宁眼下的乌青浓重,脚步虚浮,看李謜的眼神已经从一开始的质疑变成了麻木的怨念。
这家伙,就是个疯子!她无数次这么想。
把自己关在臭烘烘的黑屋子里,捣鼓这些破铜烂铁、石头粉末、牛角竹子……能弄出什么“碾压吐蕃兵”的神器?简直是天方夜谭!
终于,在一个黄昏,当郭幼宁把最后一批李謜要的奇怪粉末送进去后,门缝没有再合上。
里面安静得可怕,只有一些细微的、类似结绳的窸窣声。
“喂?你……还好吧?”郭幼宁试探着问,有点担心他是不是把自己炸死在里面了。
“进来!”门内传来李謜嘶哑却异常明亮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巨大兴奋。
郭幼宁犹豫了一下,推开了沉重的木门。
一股混杂着硝烟、硫磺、酒气、汗味和金属粉尘的浓烈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她咳嗽了两声。
库房内光线昏暗,杂物堆积,只在中央清理出一小块地方。
李謜背对着门,蹲在地上,头发蓬乱,衣衫污秽不堪,脸上也蹭着几道黑灰,活像个刚从矿坑里爬出来的野人。
他小心翼翼地转过身,脸上挂着极度疲惫却又极度亢奋的笑容,双眼亮得惊人。在他沾满污渍的手掌上,托着几样东西:
一个用打磨得极薄、近乎半透明的牛角片嵌在细竹筒一端的小筒子,看起来像个古怪的短笛。
一个比拳头略小、用厚麻布层层包裹捆扎得严严实实的圆球,上面还拖着一根细细的麻绳。
地上还放着一个用紫铜皮卷成的、手臂长短的奇怪管子,一端封死,另一端敞口。
“看好了,郭丫头!”李謜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郑重,“这就是咱们对付吐蕃人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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