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山路上,一辆破旧的马车吱呀作响,车辕上的瘦马垂着头,迈着有气无力的步子。我与寒道人蜷缩在狭小的车厢内,听着车夫在前头低声咒骂。那些含混不清的话语,即便听不真切,也不难想象其中定夹杂着对老道祖宗十八代的问候。
我偷偷瞥向身旁的寒道人,他那身洗得发白的道袍上,还沾着今早与马夫讨价还价时溅上的唾沫星子。想起方才在山脚拦车的情景,我的耳根不由得发烧了起来。为了省下几十里的路费,这老道竟与马夫掰扯了近半个时辰。最后,他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纸,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道符,一本正经地说要抵车费。车夫当时就暴跳如雷,直到老道眯起浑浊的眼睛,甩出那句经典台词:阁下印堂发黑啊,恐有血光之灾,这道符箓能保你逢凶化吉......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嘴角上扬。
笑什么笑?寒道人突然转过头来,仿佛察觉到我心中的鄙夷。他枯枝般的手指狠狠戳在我的肩膀上,疼得我直咧嘴。
师父,咱们道观里香火钱不至于连这点车钱......
别叫我师父!我不是你师父!寒道人突然拔高嗓门,震得拉车的瘦马打了个响鼻。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与无奈,为了送你这兔崽子进青云门,我把经营了几十年的道观都卖了!现在我只能云游四海,你以为我愿意?但凡还有半块粗银,我至于这样吗?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块褪色的金色牌子,那是今早他塞给我的。啊,这青云门入学费这么高吗?是有什么绝世武功,能比你教我的风之剑法厉害?
寒道人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难得地变得语重心长:你去了就知道了。到了那儿,好好学。记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定要虚心,这可是我倾家荡产换来的入学机会......你也不小了,以后的路得自己走。进了山门,就别再联系我,你已经拖累我十六年了!
我心头猛地一揪。这十六年来,类似断绝关系这句话,我听他说了无数遍,可每次听到,心里还是忍不住难受。我试探着打马虎眼:又来这一套,怎么老是说断绝联系?以后我还要给你养老送终呢!
不必了!寒道人突然猛地掀开马车帘子,刺骨的山风裹挟着泥土的腥气灌了进来。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幽怨,又带着几分决绝,当年从火场抢出了你这条小命,如今又养了你十六年,欠你家的恩情也算报完了。你的血海深仇,自己想办法去报,可别连累我!以后别说认识我,就算你说了,我也不会承认......
话音戛然而止。我太熟悉他这个停顿了——每次提到我身上的血海深仇,他的喉结总会上下滚动三次,像是在咽下什么滚烫灼人的东西。
我故意气他:啥呀,我想得开。冤冤相报何时了?等我有能力了,就手刃仇人;要是不行,不报也罢。所谓的仇恨,说不定就是你随口编的,谁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定我就是你的私生子,你不想认我,故意编出这番仇怨,好名正言顺地抛弃我!
寒道人顿时暴跳如雷,道袍翻飞间,竟直接跃出飞驰的马车。他的吼声被山崖撞得支离破碎,回荡在山谷间:你真是个不孝子!被人灭门的仇都不报,我......我要被你气死了!就此永别,千万别说认识我!
尘土飞扬中,那道单薄的灰影转瞬消失在岔路尽头。车辕上传来车夫狠狠的抽鞭声,而我的青衫下摆,不知何时已晕开两滴深色痕迹。我抬手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的眼睛早已湿润,视线一片模糊。从此以后,真的要一个人面对这世间的风风雨雨了......
青山门山脚,两尊高耸入云的石麒麟威风凛凛地矗立着。它们利爪下,已经聚集了一群身着各色服饰的人,三三两两地站成几堆,低声交谈着。人群中,只有寥寥几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少年,其余大多是送孩子入门的长辈。我孤零零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一幕幕温馨的送别场景,再想起老道的半路离去,不由得摇头叹息。我索性仰头望向麒麟兽首,只见每个麒麟背部连接着十八根碗口粗的铜链,分列两排,悬空轻轻摇摆。每根链子上都串着无数雕花铜铃,山风掠过,金铁铮鸣之声响彻山间,像是为我的孤独遭遇哀咽。
麒麟与铜链之间,是两扇高约十丈的青色石门,上面雕刻着奇异而不知名的纹路。此刻,石门缓缓敞开,露出里面蜿蜒而上的石阶。石阶笼罩在秋日的薄雾中,若隐若现,一眼望不到尽头。整个山脚被宽厚的石墙环绕,宛如一座巍峨的城堡,石墙上不时有甲卫来回巡视,透着一股森严的气息。怪不得入学费如此高昂,单看这山门的气派,便知青云门绝非寻常之地。
没过多久,几道白衣身影突兀地出现在石阶上。领头的是一位年轻女子,面目清秀,眼神却锐利如鹰。她鸦青色的长发用冰蚕丝绦束成剑柄状,发间别着半截断刃,平添几分英气。明明看似离我们还有些距离,可不过眨眼间,他们便已到了麒麟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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