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留下的那个夜晚,像一道清晰的分水岭。之前弥漫在公寓里的焦虑、不确定和沉重的压力,虽然未曾完全消散,却被一种更为坚定的、名为“共同面对”的决心所取代。混乱的潮水退去,露出了需要携手耕耘的土地。
陆景深是第一个将决心转化为行动的人。第二天是周六,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钻进书房处理工作,而是罕见地一早就坐在客厅餐桌前,平板电脑和几张打印好的表格铺在面前,手边放着一杯黑咖啡,神情是那种面临复杂手术时的专注与冷静。
林夕带着嘉言从卧室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阳光透过窗户,勾勒出他挺拔而专注的侧影。
“在做什么?”她抱着揉着眼睛的嘉言走过去。
“制定‘LX-02项目’(这是他对此次妊娠的内部代号)第一阶段执行方案。”陆景深头也没抬,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优先级一:确保母体与胚胎早期发育环境最优化。优先级二:最小化对现有系统(尤其是嘉言)的冲击。优先级三:调整资源配置,为系统扩容做准备。”
他的用词依旧冷静如工程师,但林夕听出了其中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味。她凑过去看,屏幕上是一个极其详细的甘特图,时间轴从当前孕周一直延伸到预产期后三个月。图表里密密麻麻地标注着:
?医疗节点:产检时间表、重要筛查项目、营养补充剂调整时间点、孕期运动方案(分阶段、强度可控)。
?生活调整:饮食结构优化(已根据孕早期反应初步调整)、睡眠环境监测、家务劳动再分配(钟点工频率增加,重物搬运等由他全权负责)。
?职业协调:他的项目关键期与她的孕中晚期重合度分析,需提前协调的会议标记,为她预留的产检陪伴时间块。
?家庭情感:每周固定的“家庭核心时间”(完全脱离工作,专注三人互动),以及“夫妻沟通时间”(用于同步压力、调整方案)。
?嘉言过渡:如何逐步引入“新宝宝”概念的活动建议(绘本、对话)、孕期精力不足时的高质量陪伴方案、新生儿到来后避免大宝心理落差的预案。
林夕看着这张庞大而精密的“作战地图”,眼眶微微发热。他不是仅仅说一句“别怕,有我”,而是用他全部的专业和能力,为她、为这个家,铺就了一条尽可能平稳、安全的前行道路。他将一个感性的、充满变数的生命历程,拆解成了无数个可管理、可执行的理性模块。
“陆景深……”她喃喃道。
“方案为初稿,需根据你的实际身体反应和反馈进行动态调整。”他这才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慎,“当前孕7周,是胚胎器官发育关键期。从今天起,家庭环境参数需升级监控。空气质量、饮用水质、食材安全等级,我已重新校准标准。”
这时,嘉言咿咿呀呀地伸手要爸爸抱。陆景深放下平板,非常自然地接过儿子,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然后指着屏幕上的一个图标——一个简笔画的小房子里面有两个小人和一个更小的人——用平静的语气对懵懂的嘉言说:“嘉言,家庭系统即将进行硬件升级。预计在约33周后,会增加一个新的成员。我们需要共同适应新的运行模式。”
嘉言当然听不懂,只是好奇地拍打着屏幕。林夕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却笑出来了。这就是陆景深,连告诉儿子要有弟弟妹妹了,都用的是“系统升级”和“硬件扩容”。
接下来的日子,陆景深的“方案”开始全面渗透进生活。早餐的食谱悄然变化,多了富含叶酸和铁质的食材,油腻和刺激性食物基本绝迹。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符合医用标准的空气净化器,24小时监测着客厅和卧室的PM2.5指数。每天睡前,他会准时提醒林夕服用孕期维生素,并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温水。他甚至重新规划了从家到医院和嘉言幼儿园的最优路线,以应对未来可能频繁的产检和突发情况。
林夕的孕早期反应比怀嘉言时更明显,持续的恶心和嗜睡让她精力不济。陆景深默默承担了更多。他学会了更熟练地给嘉言洗澡、讲睡前故事,在林夕疲惫地靠在沙发上时,他会安静地坐在旁边处理邮件,一只手无意识地、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不安的孩子。这种沉默的体贴,比他任何精准的数据分析都更让林夕感到安心。
一天傍晚,林夕孕吐得厉害,勉强吃下的几口东西也全吐了,脸色苍白地瘫在沙发上。陆景深迅速处理了污物,然后端来一杯淡淡的姜汁蜂蜜水和几片苏打饼干。他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只是坐在旁边,用平板电脑调出胎儿每周发育的3D动画模型,放在她面前。
“看,”他指着屏幕上那个像颗小豆子一样、却已初具人形的胚胎,语气平静得像在介绍一个精密的项目,“目前处于心脏管融合与搏动起始阶段。虽然体积微小,但生命活动非常活跃。你的身体正在为其提供全部的生长支持。恶心和疲倦,是系统为保障优先级任务而进行的资源重分配带来的正常生理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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