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离开后,“祥云奕航店”的日子仿佛真的归于一种深潭般的平静。春深夏浅,院子里的老槐树枝叶愈发繁茂,投下大片清凉的阴影。我每日开门营业,打理纸扎,接待那些或悲伤、或焦虑、或因各种“说不清”的麻烦上门的客人。生活似乎又回到了遇见灰衣老太太之前的节奏,却又有些本质的不同。
阿公成了店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不再只是暂住的客人,而是真正融入了这里。白天,他或是帮我整理那些草药,将它们分门别类,晾晒研磨;或是坐在院子的马扎上,就着阳光,用他那布满皱纹却异常灵巧的手,修补一些简单的纸扎——他虽然不擅扎制,但修补破损的边角却很有耐心,偶尔还会用剩下的彩纸,剪出一些充满苗家风情的小花样,悄悄贴在纸人的衣角或纸马的鞍鞯上,给这些阴世的物件增添了几分奇异的生气。
时有附近村镇的人,听闻了阿公的名声,带着些医院束手无策的“邪病”前来求助。有的是小儿夜啼不止,面色发青;有的是壮劳力突然浑身无力,眼神涣散;还有的则是家里接连出现怪事,寝食难安。阿公看病的方式与我不同,他不号脉,不问诊,多是观察来人的气色、眼神,有时还会让对方伸出手,他用一种特制的药水涂抹其掌心,观察药水颜色的变化。然后,或是给予几包配好的草药,或是用银针在特定穴位轻刺几下,再念诵一段听不懂的苗语咒文,往往便能奏效。
我看着阿公治病,心中感慨万千。道法玄妙,旨在沟通天地,调和阴阳,宏大而正统;而苗疆秘术,则更贴近生活,更直接地作用于肉身与那些细微的、难以言表的“邪祟”影响,带着一种原始的、却直指核心的力量。这种差异,让我对“道”的理解,又开阔了几分。
当然,我们心照不宣,都未曾放松对深山那个潜在威胁的警惕。阿公时常会在夜深人静时,独自在院中焚香静坐,感应四周的气场变化。我也坚持每晚的功课,持诵金光神咒,温养雷击木匕首,感应王叔留下的阵法是否完好。那幅三清画像下的香炉,始终青烟袅袅,从未断绝。
平静的日子流水般过去,直到初夏的一个午后。天气闷热,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鸣叫。我正伏在柜台后打盹,铜铃轻响,一个邮差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老板,有你的信,从苗寨那边来的。”邮递员将一封略显褶皱的信封放在柜台上。
苗寨?我心猛地一跳,睡意全无。接过信,信封上的字迹娟秀而陌生,但落款处那个“琪”字,却让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是阿琪!
我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地拆开信。信纸是那种带着淡淡草木香的土纸,上面的字是用钢笔写的,虽然有些笔画显得生涩,却十分认真。
“小凯,见信安好。自从你离开寨子,阿公也来了你这里,寨子里安静了许多,但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前几天山里下了场大雨,冲垮了后山一段老路,工人们在清理时,在一个很隐蔽的山缝里,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有锈蚀得很厉害的刀剑碎片,还有几块刻着看不懂图案的黑色石头,看起来年代非常久远了。寨子里的老人说,那些图案很邪门,像是很久以前某个被山神惩罚的部落留下的。我阿爸让人把那些东西用牛车拖着,扔回深山里去了,说碰了不吉利。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这事应该告诉你一声。你和阿公在镇上一切都好吗?盼回信。阿琪。”
信的内容不长,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我心湖,激起千层浪!奇怪的黑石?邪门的图案?被山神惩罚的部落?
我立刻拿着信去找在后院整理草药的阿公。阿公听完我的叙述,又仔细看了遍信,特别是听到“黑色石头”和“邪门图案”时,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放下手中的草药,眼神变得异常凝重:“小凯,这事不简单。阿琪他们寨子后山,地形复杂,有很多古老传说。那个山缝里的东西,恐怕不是随便哪个部落留下的。”
“阿公,您的意思是?”
“我怀疑,”阿公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惊扰了什么,“那鬼修的来历,可能就跟这个‘被山神惩罚的部落’有关!那些黑石和图案,或许是它生前所属部落的遗物,蕴含着它的力量根源,甚至是它怨念的一部分!现在这些东西被雨水冲出来,又被当作不吉利之物扔回深山……这很可能惊动了正在蛰伏修养的它!”
我倒吸一口凉气!如果阿公的猜测是真的,那么这偶然的事件,岂不是提前打破了那脆弱的平衡?鬼修会不会因此而被刺激,提前有所行动?
“那我们……”我看向阿公,心提到了嗓子眼。
阿公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不能再被动等待了。小凯,你立刻给阿琪回信,让她尽可能详细地打听一下,关于那个部落和山神惩罚的传说,越详细越好!同时,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看来,这场恩怨,注定无法靠等待来化解了。”
我握紧了手中的信纸,阿琪关切的话语犹在耳边,但字里行间却透出了山雨欲来的危机感。平静的日子,似乎就要到头了。真正的风暴,或许比我们预想的,来得更早。
我回到柜台,铺开信纸,准备给阿琪回信。笔尖落下时,心中充满了对远方那个女孩的牵挂,以及对即将到来的、未知挑战的沉重预感。这一次,我们还能像上次那样,险中求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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