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平静中流淌,如同店前那条小河,表面波澜不惊,底下却自有暗流涌动。阿公寄来的草药我时常泡饮,体内道力愈发精纯凝练,对周遭气机的感应也敏锐了许多。与阿琪的通话成了例行公事,听着她清脆的声音讲述寨子里的四季更迭,是我忙碌之余最大的慰藉。
然而,“祥云奕航店”终究不是普通的店铺。它处在阴阳交界,香火缭绕,既度亡魂,也难免会引来一些非常之物。寻常的游魂野鬼,感受到店中正气与祖师爷画像的威能,大多自行避退。但有些牵扯到因果、执念极深的“阴司事”,却会循着某种无形的轨迹,主动找上门来。
这天深夜,月隐星稀,窗外起了浓雾,将小镇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我刚做完晚课,正准备熄灯休息,店堂内的长明灯灯焰忽然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曳起来,颜色由温暖的橘黄转为一种幽冷的青绿色。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并非单纯的低温,而是一种直透骨髓、冻结灵魂的阴森。挂在门楣上的铜铃,没有风,却自发地、极其缓慢地“叮……”了一声,声音拖得老长,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碜人。
我心头一凛,瞬间睡意全无。这不是普通阴魂过境,这股气息……带着一种森严、古老、不容置疑的“规则”之力。
我披衣起身,手持雷击木匕首,缓步走到店堂。只见长明灯的青绿色火焰下,店铺中央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凝结出了一小片薄薄的白霜。霜花并非随意分布,而是诡异地形成了一个模糊的、类似古代官府令牌的印记!
阴司令牌!
我瞳孔微缩。在古书中有过记载,有些牵扯到地府律例、需要“阳世之人”协助办理的棘手阴案,或是某些有“功名”在身的阴魂要传递重要讯息时,阴司会以这种方式“发文”,相当于一种跨界的官凭。
是谁?所为何事?
我深吸一口气,脚踏罡步,手掐通幽诀,默运净心神咒护住灵台,而后对着那霜印沉声开口,声音在法力的加持下,带着一种奇特的共鸣,仿佛能穿透阴阳界限:“阳世弟子周氏世凯,执掌‘祥云奕航店’,恭迎阴司。有何公干,但请明示。”
话音落下,店内的青绿色灯光骤然稳定,地上的霜印微微发光。一股更加强大、带着威严与沧桑的意念,如同冰水般直接涌入我的脑海,并非声音,而是一段清晰的信息:
“兹有枉死城丙字柒佰叁拾壹号阴魂,柳玉娘。”
柳玉娘?!是那个红衣棺煞!她不是已经被王叔超度了吗?怎么还会在枉死城?我心中巨震。
那意念继续传来,冰冷无情:
“查,柳氏玉娘,阳寿未尽,含冤自戕,怨气化煞,滞留阳间近百载,虽经超度,然其生前一段重大因果未了,冤屈未雪,无法录入轮回。今,其因果线另一头,浮现于你界。”
“阴司律令:着阳世行走周氏小凯,协查此段因果。限期内查明真相,化解冤屈,助其了却执念,方可重入轮回。若逾期未果,或干预有误,柳氏魂飞魄散,尔亦损及阴德。令牌为凭,切勿自误。”
信息传递完毕,地上的霜印迅速消融,店内的长明灯也恢复了正常的颜色,那股森严的寒意如潮水般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站在原地,良久未动,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阴司直接下令!这是我出道以来从未遇到过的情况。原来,超度并非终点。柳玉娘能被超度,是因为王叔法力高深,强行化去了她的煞气,但支撑她成为“煞”的那段最根本的“冤屈”和“因果”,却因为年代久远、线索湮灭,并未真正化解。如今,这段因果的另一端似乎出现了某种转机,阴司便循例将这份“擦屁股”的差事,交给了与柳玉娘有过接触、且身处阳世的我!
“限期是多久?因果另一头是谁?”我对着空荡荡的店铺问道,但再无回应。阴司行事,只给指令,不给提示,一切需要自己去探查揣摩。而“损及阴德”四个字,重若千钧。修行之人,阴德至关重要,关乎自身气运甚至来世福报。
我坐回椅子上,心情沉重。本以为红衣棺煞之事早已了结,没想到竟还有如此棘手的后续。柳玉娘的因果……她的冤屈在于被乡绅逼婚、恋人离散。难道她的恋人还有后人存世?或是那乡绅一族尚有血脉?事隔百年,人海茫茫,从何查起?
但阴司令牌已现,此事已不由我选择。这不仅是为了柳玉娘能入轮回,也是为了我自身的修行。
看来,“奕航店”的平静日子,又要暂告一段落了。这次要面对的,不再是邪祟厉鬼,而是百年前的一段尘封往事,和阴司那冰冷无情的规则。
我揉了揉眉心,点亮油灯,铺开纸张。首先,得再去拜访赵老板,查阅当年他搜集到的所有关于柳家村和柳玉娘的零碎信息,任何细节都可能至关重要。然后,或许得用上一些非常规的手段了……比如,问米,或者扶乩,直接与那渺茫的魂灵沟通,获取更直接的线索。
窗外,浓雾依旧未散,夜色深沉。我知道,一场跨越阴阳、追寻百年真相的艰难之旅,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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