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手持“阴司特许令”震慑跋扈鬼差、助刘婆婆安然往生之后,我和阿琪的心境都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那不仅仅是一次“胜利”,更是一次对“规则”、“权责”与“道心”的深刻体悟。我们更加明白,手中所持的力量,无论来自道法还是来自阴司的认可,其根本用途,在于“护道”与“守序”,而非凌驾于他人或他律之上。
秋意渐浓,院中的菊花盛开,金桂的余香犹在。小镇的日子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奕航”门庭若市的情况却似乎有增无减。除了寻常的问卦、求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带着一些更“复杂”的困扰前来。
这天下午,一位衣着体面、但眉宇间带着愁容的中年男子走进店里,他自称是邻镇的私办学校老师,姓文。
“小凯师父,阿琪姑娘,冒昧打扰。”文先生言辞恳切,“在下近来为一事所困,夜不能寐。并非病痛,也非显见的邪祟,而是……而是心中疑惧难安。”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所教的蒙学馆,原是镇上的一处老宅,据说前清时是一位秀才的书斋。近来,馆中孩子常有夜读时听闻叹息声、书本无风自动的怪事。起初以为是孩子顽皮,但接连有几位守夜的老师也言之凿凿,说见到白影晃动。如今学生惊恐,老师不安,学风涣散。我也请过僧人道士前去洒净,皆言并无阴邪之气,但异状依旧。听闻二位高人不仅能驱邪,更善解心结、安宅第,特来请教,这……这究竟是妖魅作怪,还是我等心病所致?”
老宅、书生、叹息、书动、白影…… 听起来像是典型的“文魅”现象,即文人雅士残存的执念或灵气所化,通常并无恶意,但会影响生人。
我与阿琪对视一眼,心中已有几分猜测。这类事情,强用驱邪之法反而可能惊散有益的灵韵,需以“安抚”与“沟通”为主。
“文先生不必过于忧心。”我请他坐下,阿琪奉上清茶,“听您描述,此事多半非是恶灵作祟。或许是宅院旧主,某位勤学之士的残念未散,见后人于此开蒙授业,心有所感,乃至显化。其本意或许并非惊吓,而是……一种不舍与关注。”
文先生闻言,若有所思:“您的意思是……是那位秀才公的魂魄?”
“未必是完整的魂魄,更可能是一缕与书卷相伴的执念或灵性。”我解释道,“对于此类存在,强行驱散,有伤天和,亦损文脉。不如尝试以礼相待,导其向善。”
“那该如何是好?”文先生急切地问。
“我可为您书写一道安灵文疏,您斋戒沐浴后,于学馆静室焚化,禀明此地已为启蒙之所,请前辈英灵安心,亦可作为学馆守护灵,共护文风。同时,可在馆中设一书香案,供奉文昌帝君或至圣先师牌位,每日由学童虔诚上香诵读,以正气滋养之地,邪念自消。”我缓缓道来,“此外,阿琪可配一些宁神静心的药香,于夜间点燃,有安神之效。”
文先生听后,愁容顿展,起身长揖:“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小师父、阿琪姑娘指点迷津!在下知道该如何做了!”
几日后,文先生派人送来谢礼和一封信,信中欣喜告知,依言而行后,学馆内再无怪事,反而感觉学风为之一振,学生们读书也更加专注了。我和阿琪相视一笑,能以此法化解此事,保全一段文脉佳话,比单纯“捉妖”更令人欣慰。
这件事也让我们意识到,“奕航”所能做的,远不止应对“超自然”事件,更多时候,是充当一个调和者与解惑者的角色,用传统的智慧去理解并化解现代人的焦虑与困境。
秋深了,阿琪开始忙着采收最后一批药草,准备制作过冬的药材。我则趁着天气晴好,将王叔留下的典籍拿出来晾晒,防止虫蛀。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泛黄的书页上,墨香与药香交织,时光仿佛都慢了下来。
这天,邮差孙大爷又送来一封厚厚的信,依旧是省城李教授寄来的。信中除了照例的学术交流,还附上了一本新出版的学术期刊,上面竟然收录了李教授撰写的一篇关于“民间信仰实践与现代社区治理”的论文,其中将“奕航斋”作为重要案例进行了分析(当然,用了化名和保护隐私)。李教授在信中说,这篇论文在学界引起了不少讨论,甚至有海外汉学家表示出兴趣。
看着那本装帧精美的期刊,我和阿琪都有些恍惚。我们这小镇上的“奕航”,竟然以这种方式,走到了更远的地方。这让我们感到一种奇妙的责任——我们的一言一行,不仅关乎自身修行,也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外人观察和理解这片土地上古老智慧的一个窗口。
“看来,咱们得更谨言慎行才行。”阿琪笑着说,眼神却格外认真。
“是啊,”我点点头,“但也不必妄自菲薄。真的,就是真的。 我们只需本分做事,如实呈现,便是最好。”
夜幕降临,我们照例在祖师爷画像前焚香静坐,然后关门休息。窗外,月明星稀,秋风送爽。
“奕航”的灯火熄灭了,但那份守护的信念与温暖,却已融入这浓浓的秋意里,随着每一次呼吸,沉淀、生长,等待着下一个需要它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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