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节,空气总是湿漉漉的,黏在皮肤上,渗入骨头缝里,带着一股散不去的纸钱和香火混合的霉味。2003年的夏末,这种黏腻感对于刚成为江南大学新生的陆昭衍而言,却并非来自天气,而是源于家中骤变的阴冷。
他的父亲,陆永年,一位平日里沉默寡言却手艺精湛的扎纸匠,一周前离奇死在了自家的作坊里。没有外伤,没有疾病,脸色安详得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就那样倒在一堆未完工的纸人纸马中间,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截削薄了的竹篾。
丧事办得仓促而压抑。邻里街坊前来吊唁,眼神却躲躲闪闪,窃窃私语声中,“报应”、“祖业阴气太重”之类的词句依稀可辨。陆昭衍十八年的人生所建立的理性世界观,在父亲莫名死亡的现实面前,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强迫自己冷静,试图从父亲最后接触的物品、当日的饮食中寻找线索,却一无所获。
头七那晚,雨下得格外大,砸在青瓦上噼啪作响。陆昭衍守夜到凌晨,刚有几分朦胧睡意,却被一阵沉闷的、不同于雨声的敲击声惊醒。
那声音,一下,又一下,仿佛有什么重物正在撞击大门。
他心头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攫住了他。拿起手电,推开堂屋的门,穿过小小的院落。雨幕中,隔着老旧木门的门缝,他什么也看不清。但那敲击声,确确实实是从门外传来。
深吸一口气,他猛地拉开了门闩。
手电的光柱刺破雨夜,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刺目的、湿漉漉的猩红!
一口巨大的棺材,毫无征兆地、静静地横亘在他家大门正前方!棺材通体被刷成鲜艳欲滴的大红色,在惨白的手电光照射和淅沥雨水的冲刷下,红得令人心慌,像一道狰狞的伤口,撕裂了夜的黑暗。雨水顺着棺木的棱角流淌,宛如血泪。
棺盖上,没有任何铭文或标识,只有那纯粹得令人窒息的红。
陆昭衍的心脏猛地一缩,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谁?谁会在这深更半夜,将一口如此不祥的红棺放在他家门口?这绝非恶作剧,那红棺散发出的阴冷死寂的气息,几乎让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没有贸然上前,而是迅速退回院内,死死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理性告诉他,这可能是一场针对他家的极端恐吓,但直觉,一种源自血脉深处、对阴邪之物本能的警觉,却在疯狂叫嚣着——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
这一夜,陆昭衍无眠。
而从那口红棺出现开始,怪事便如跗骨之蛆,接踵而至。
夜半时分,院子里总会响起若有似无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湿透的布鞋在踱步,仔细去听,又消失不见。父亲的灵位前,新上的香总会莫名其妙地从中间齐齐折断。偶尔,眼角的余光会瞥见窗外有惨白的影子一闪而过,像是纸人模糊的脸。
更让他不安的是,他开始频繁地做同一个梦。梦里,总是一片荒芜的旷野,杂草丛生,孤坟累累,阴风惨惨。一座低矮的、近乎被遗忘的孤坟前,立着一个模糊的红色身影,似乎是个穿着古代嫁衣的女子,背对着他,无声无息。每一次他想靠近看清,都会被一股无形的冰冷力量推开,惊醒后浑身冷汗,心脏抽紧。
家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连母亲也变得神经质,总说感觉有人在背后盯着她。陆昭衍试图报警,但警察来看过那口红棺后,也表示无从查起,只能先登记备案。挪走?几个请来的壮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那红棺却纹丝不动,仿佛生根在了地上。
恐惧和压力与日俱增。陆昭衍感到一种无形的网正在收紧,目标直指他自己。他想起家族世代相传的《纸扎名录》扉页上,爷爷陆怀真用朱笔写下的那句告诫:“术法即规则,万般皆有价,慎之,慎之!”
他隐隐感到,父亲的死和这口红棺,绝非寻常事端,很可能触及了某些他从未真正理解、家族一直试图规避的“规则”领域。而代价,似乎已经开始显现。
在又一次从那个乱葬岗孤坟的噩梦中惊醒后,陆昭衍做出了决定。他不能再呆在这个被诡异笼罩的家里被动等待。他必须回乡下老家,去找如今独自居住在老宅的爷爷,陆怀真。老宅的堂屋里,供奉着扎纸匠一脉真正的祖师牌位,也藏着那本更为神秘莫测的《纸扎名录》原本。
或许只有爷爷,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又该如何应对。
他简单收拾了行李,告别了精神恍惚的母亲,踏上了返回乡下的长途汽车。车窗外,江南水乡的景色依旧秀美,但陆昭衍的心头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霾。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此行回去,他所认知的世界,将彻底颠覆。而那条通往老家的路,仿佛也正通向一个无法回头的深渊。
他不知道,爷爷见到他后,那严峻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脸色,以及随后将他带往那片真实存在的乱葬岗,为他与那座千年孤坟缔结“阴婚契约”的决定,将会把他的人生引向怎样一条交织着术法、诡秘与无尽恐怖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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