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缕夜色如同不愿退场的幽灵,被东方天际那抹执拗的鱼肚白艰难地驱散。青岚城从沉睡中苏醒,却并非伴随着往日清晨的喧嚣与生机。
一种粘稠而沉重的宁静,如同无形的沼泽,淹没了大街小巷。这宁静并非祥和,而是亿万钧雷霆爆发前,那压缩到极致的死寂。初升的晨曦试图将金色的暖意洒向人间,却被空中弥漫的无形紧张感层层过滤,落到地面上时,只剩下一片苍白而清冷的光。
街道两旁的店铺,门板虽已卸下,却少见掌柜热情的吆喝与顾客往来的身影。几个伙计无精打采地倚在门边,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瞟向城东林府的方向,眼神里混杂着敬畏、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连平日里在街角争食的野狗,此刻也夹紧了尾巴,喉咙里发出不安的低呜,贴着墙根快速溜过。整个青岚城,仿佛一个被扼住喉咙的巨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等待着那注定将震动南域的命运钟声敲响。
林府内院,竹林深处,晨露在细长的叶片上凝结成珠,折射着微光。
尘奕推开雕花木窗,任由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室内。他仅着一袭素白软缎长衫,衣带松松系着,墨玉般的长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更添几分慵懒与不羁。他深邃的目光落在院中那株历经三百年风雨的紫玉兰上,花瓣上的露珠晶莹剔透,与往常无数个平静的清晨并无二致。
“公子,早膳已备好了。”云逍清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进。”尘奕转身,声音平淡无波。
云逍手捧紫檀木托盘,步履轻稳地走入。他将几样精致的早点逐一摆放在那张散发着幽香的沉香木雕花桌案上。一碗灵米粥,米粒颗颗饱满,氤氲着淡淡的灵气白雾;三碟配色清雅的小菜——翡翠芹碧绿欲滴、琥珀笋光泽温润、琉璃藕片通透如冰;还有一笼刚出蒸笼的水晶包子,薄如蝉翼的皮儿下,隐约透出内里青翠流转的灵蔬馅料,令人食欲大动。
“公子,今日的灵米是昨夜子时刚从后山灵田采撷的‘初露香米’,小菜是按您前日指点的古法重新腌制的,请您尝尝可否合口。”云逍垂手侍立一旁,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像是等待师长考评的学子。
尘奕执起温润的白玉筷箸,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琥珀笋,放入口中细细品味。笋片脆嫩爽口,咸淡适中,更有一股淡淡的灵植甘香在舌尖化开。他微微颔首,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腌制时加入了三分‘清心草’的汁液?火候把握得不错,比前日进步了。”
云逍眼中顿时迸发出欣喜的光芒,但很快便克制下去,只是腰杆挺得更直了些:“公子明鉴,确是加了一点清心草汁。多谢公子夸赞!”
用膳间,尘奕似随口问道:“素心何在?”
“回公子,大小姐天未亮便已起身,此刻正在外院‘清心轩’亲自布置一切。”云逍连忙回答,“大小姐特意吩咐,绝不可打扰公子用膳的清净。”
尘奕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未再多言,继续慢条斯理地享用着早膳。他的姿态太过闲适从容,与外界那几乎要绷断弦的紧张气氛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仿佛今日并非什么了不得的日子,不过是悠长岁月中又一个寻常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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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院,“清心轩”内,烛火早已熄灭,取而代之的是自窗棂透入的、被云层过滤后的天光。
林素心一袭淡紫色流云纹长裙,身姿挺拔如雨后新竹,立于厅堂中央。她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尺规,扫过轩内每一处角落。这清心轩是林家接待最高规格贵宾的正厅,今日更是被打理得纤尘不染,光可鉴人。四壁悬挂的并非炫富的金玉之物,而是历代丹青大家的山水真迹,墨色氤氲,意境高远,无声地诉说着林家积淀的底蕴。
“东面的湘妃竹帘,再往右拉开一寸。”林素心声音不高,却清晰得能落入每个人耳中,“要让晨光恰好漫过主座左侧的地面,营造暖意,但绝不能有一丝光线直射入座客人的眼中。”
两名精心挑选出的林家核心子弟立刻应声上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精美的竹帘调整到大小姐指定的、分毫不差的位置。
厅堂中央的紫铜螭纹香炉内,早已燃起了林家秘制的“清心檀”。袅袅青烟自炉盖缝隙中徐徐逸出,并非笔直向上,而是在空中盘绕成一个个淡雅的烟圈,缓缓散开。那香气也极为独特,初闻是宁神的檀香主导,细品之下,却有一丝冰片般的清凉暗藏其中,能悄然抚平修行者心绪的波澜。
一侧的花梨木茶海上,一套雨过天青色的古瓷茶具静静陈列,茶叶选的是尘奕平日略表赞许的“云雾灵茶”。此茶产自南域绝巅,终年云雾缭绕,每年产量不过十十斤,林家库存亦不足半斤。林素心毫不犹豫地取出了大半珍藏,用以今日待客。
座椅的摆放更是暗含玄机。主座以整块乌木雕成,略高于客座,彰显主人地位,椅背雕有隐晦的聚灵阵纹,却又毫不张扬。三张客座以珍稀的暖玉与沉香木拼嵌而成,呈优雅的半弧形环绕主座,距离经过精确测算,既保持了足够的礼节性空间,便于交谈,又不会产生疏离之感。每张座椅旁都设有一方小巧的紫檀茶几,其上摆放着灵气盎然的鲜果和造型别致的茶点,无一不精,无一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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