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礼淡笑,手里稳稳攥着刚铡好的草料:
“留心些便看得出——你终日在马厩操劳,未曾留意,也寻常。”
赵隶直起身,往石栏上一靠:
“那李姮玉确是出众。说起来…我瞧着也顺眼。”
苏礼瞥他一眼,笑道:
“隶兄如今还是厩长,薪俸刚够自家嚼谷,你让她跟你啃黍米饼?隶兄还是先奔着差事往上走。等升到厩丞,薪俸能多两斗米,还能领匹细布,才算个能养家的模样。”
赵隶急甚,前趋半步问:
“如何方得迁职?”
苏礼徐将草料置妥,道:
“先将马匹养得无可指摘——孰能冲阵、孰能运粮…”
“这我素所稔知!”
赵隶打断他
“可道些我未晓之事。”
“你需令厩令识君之能方可。”
苏礼拭去手上草屑
“每领草料,你勿只署记即去。掌后勤之周老辈等,常为潮料损耗忧烦,你可自请为他分劳。校尉巡马至厩,勿待问讯,即主动禀
——令他知你不独善养马,亦明助战之术。”
赵隶皱起眉:
“我乃一厩长,竟为后勤曝晾草料?那不成杂役了?”
苏礼站起身,拍他胳膊:
“营中执事,徒埋头养马不够,需令当见者知你之善。此等人情世故,胜闷头劳作多。我先往送军书,你可自思之。”
赵隶望他走远,挠头:
“如此便可迁职?还能娶得新妇?闻之似易…”
嘟囔归嘟囔,却转身取马刷,径往最健之河西马去
——方苏礼所言‘主动禀马况’,已为其默记于心。
又念及张柏之事,暗自思忖:
若张柏果对李姮玉有情,更需自请为之方是。
赵君见苏玉编得针脚紧实,便唤来一个小奴,令其从旁学做。
后来军中需用军履日多,又添一人来学编
如今她每日须与这两个小奴各编足五十双。
编毕军履,亦无片刻清闲
——先往医帐领药,按单挨帐分送;
送药毕,又要缝补士兵战袍,或磨破、或绽线之处,皆需亲手缝缀;
至戌时,仍要添灯油、换更烛,直忙到子初方能歇脚。
此月卫校尉不在营中,携赵破奴赴未央宫,与陛下议战事部署。
临行前,他特意嘱赵隶:
“谨视苏礼、苏玉,令其速将军规谙熟。”
苏玉对认字很是头疼,特别是医帐里那些药草名。
她只认识现代简体,但见《药物簿》的汉文,似见简体字的老祖宗。
这日。
她瞧见两字越看越觉眼熟,一拆字
——这不是简体的?
恰巧被林生撞见,劈头盖脸骂:
“瞎画甚?此乃药名,岂容擅改!”
她忙解释:
“你看,把草头去掉,笔画捋直,就是。”
林生瞪她:
“读虽如此,书却不可这般!弄巧耍滑,速改回正体!”
苏玉埋头重写,低声嘟囔:
“一个字这么多笔画,何必将易作繁!”
比起认字,裹扎她一看就会,裴医令与林生给伤兵裹扎时,那些手法,和现代的基础包扎没两样,不过是多绕了两道。
她偶尔被唤搭把手,却也能得心应手。
苏玉添灯油时,发现汉代无蜡,唯膏油
——添油需依铜盏刻痕,清油至线,膏油漫痕,换毕必记簿。
校尉中军帐用清油,无烟,普通帐用膏油,燃久有焦味。
苏礼的役事也繁,兄妹俩在营中碰面,多是匆匆一瞥。
偶尔寻着无人的角落,他便写两个字让她认。
——可他白日要驯马、抄军书,夜里还得核点马况,实在无闲时。
往往教过三两个字,就被差事催着走,只留一句“自个儿多琢磨”。
苏玉便把竹片藏在贴身处,夜里歇下,就着陶豆灯光,逐笔拆解着记。
她不指望全认明白,只盼着往后记药材、记更烛,能少挨些骂。
苏礼几次望见苏玉因记错刻度、画错署记遭责罚,或被斥骂。
他自知如今亦是奴,能做的,只能役事毕后教她几字。
苏玉每回被校尉斥责后,便去找苏礼,红着眼圈诉委屈:
“兄,每日做事虽累,但我未偷懒,编军履、晒药材都成,然写字是真难啊!”
苏礼则低声安慰:
“玉儿,世上哪有不难之事?校尉特意置你小帐,你可悄然习字,也不易被察觉,若不识字,那妙玲处处针对,来日逮到机会便刁难你。”
他顿了顿,温和道:
“兄知你役事多,唯能帮你,只得教你多识几字而已!咱如今还是奴,越权对你我无益!”
玉儿咬唇道:
“我晓得了,那妙玲总刁难我,说我不识字会抓错药害死人,还说我咳嗽是成心晦气人。”
苏礼等她声音渐歇,才缓了语气:
“等校尉回营,我求校尉,看能否少派些役事,匀些时辰教你识字。”
玉儿用力点头:
“兄,你怎识字这么聪明,过目不忘,我却连署记都记不住,笨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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