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从二楼的楼梯上缓步走下,脚步声在安静的一楼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与深邃,仿佛刚才楼上那通并未被侯亮平听到的电话从未发生过。他走到侯亮平面前,目光落在自己这位得意门生兼得力干将身上,最后嘱咐道:
“亮平啊,陈清泉这个案子,你就放开手脚,好好查!” 他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不用在意他曾经是谁的秘书,重要的是,他到底犯法了没有?证据确凿,犯了法,那就依法办事,绳之以法!这没什么可说的!”
他微微停顿,像是在给侯亮平消化这句话的时间,随即又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对比:“你这个反贪局局长,连李达康书记的爱人欧阳菁都敢抓,都依法立案侦查了,一个陈清泉,算个什么?”
这话听起来是鼓励,是撑腰,但细细品味,似乎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仿佛在提醒侯亮平他早已身处漩涡中心,无需再畏首畏尾。
侯亮平闻言,立刻从沙发上站起身,身体挺得笔直,如同在军中接受命令,一个标准的立正,声音洪亮而坚定:“是,高书记!那我就按您的指示去办了!”
高育良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走上前,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侯亮平的肩膀,那力道带着长辈的期许,也带着上级的托付:“办去吧,亮平!记住,如果遇到什么阻力,不管来自哪里,直接向我汇报!不要听祁同伟或者什么其他人胡说八道!”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语气也愈发语重心长,“你一定要记住,并且时刻牢记:我们的检察院,前面挂着的是‘人民’二字,叫人民检察院!我们的法院,是人民法院!我们的公安,是人民公安!所以,我们执掌权柄,就要永远把人民的利益放在心上!永远,永远!”
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充满了理想主义的色彩和不容亵渎的庄严。侯亮平不由得动容,他能感受到老师话语里的重量,那不仅仅是对一个案子的指示,更是一种信念的传递和坚守的要求。他再次挺直腰板,郑重保证:“是,高书记!我记住了!”
带着高育良的嘱托和满腹的思量,侯亮平离开了高家那栋幽静的小楼。夜色已深,他需要立刻赶回北京,汉东省反贪局还有一大堆工作等着他。坐在飞往北京的航班上,看着舷窗外漆黑一片中偶尔闪烁的地面灯火,他脑海中回荡着高育良的话,也思考着京州这潭越来越浑的水。
次日,北京。
一个难得的晴朗周末清晨,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洒进侯亮平位于北京的家中,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侯亮平和妻子钟小艾正在家里进行每周一次的大扫除。侯亮平负责高处的柜子和窗户,踩在一张矮凳上,拿着鸡毛掸子有些笨拙地掸着书柜顶部的浮灰;钟小艾则弯着腰,用吸尘器仔细清理着沙发角落和地毯,动作麻利干练。两人都穿着舒适的家居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洁剂香味和阳光的味道。
“哎,我说侯局长,您这掸灰的架势,怎么看都像是在案发现场搜集证据,轻拿轻放点,书柜都要被你戳出洞来了。” 钟小艾关掉吸尘器,直起腰,看着丈夫那过于“严谨”的动作,忍不住笑着吐槽。
侯亮平从矮凳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也笑了:“职业病,职业病,钟主任多担待。” 他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随口说道,“昨天在高老师家,说起陈清泉的事,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祁同伟学长和梁璐老师。”
钟小艾拿起一块抹布,开始擦拭茶几,闻言头也没抬,语气带着一种清晰的、毫不掩饰的鄙夷:“祁同伟和梁璐?哼,我要是梁璐,当年根本不可能接受祁同伟的求婚!” 她停下动作,看向侯亮平,眼神清亮,“当年他们那点事,圈子里谁看不出来?这祁同伟啊,分明是走上社会碰了壁,撞得头破血流,才回过头来,跑到学校操场上那一跪,反追梁璐的。他追求的哪是梁璐这个人啊?根本就是梁璐的父亲梁群峰书记,是梁家能带给他的权力和地位!这算盘珠子都快崩到我脸上来了,‘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他这倒好,是‘碰壁一回头,猛抱岳父腿’!”
她的话语犀利而精准,带着知识分子特有的尖锐和对于感情纯粹性的苛刻要求。
侯亮平看着妻子义愤填膺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走到沙发边坐下,语气平和地替这位命运多舛的老学长辩解了几句,虽然他也认同妻子的看法:“事儿呢,的确是这么个事儿。可谁不知道,当初是梁璐老师先让她父亲,动用了手里的权力,把一心想去北京和陈阳姐团聚的祁同伟,硬生生分配到了那个偏僻的山沟沟司法所?祁同伟啊……他那是切切实实见识到了权力小小任性一下,就能让他多年努力付诸流水,就能让他的人生规划天翻地覆,他是见识到了权力的一手遮天,才不得不低头的嘛。不然你让他一个刚毕业、毫无根基的研究生怎么办?硬扛到底?那他的政治生命可能还没开始就彻底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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