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顺着丁陌的脊柱滑下,如同一条冰冷的蛇。他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息着,梦境中松本优子那最后一道锐利如实质的目光,仿佛还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带着冰冷的穿透力。
不仅仅是锁定,不仅仅是怀疑。
在她的梦境深处,“竹下贤二”已经不仅仅是一个顶着问号的怀疑对象,更是一个被剥离了清晰面容的、模糊的谜团。那个巨大的猩红问号,不仅仅代表着质疑,更代表着她潜意识里一种近乎本能的确认——这个身份是假的,这个人是伪装的,只是她暂时还无法撕开那层完美的画皮。
而她寻找“动机”的执着,更是直指核心。她不相信一个没有深层目的的人,会如此完美地融入,如此精准地周旋。她在试图构建起支撑这个“伪装”的逻辑骨架。
更让丁陌感到心底发寒的,是松本优子最后那一声“谁在那里?”以及随之而来的、整个梦境的剧烈排斥。这不仅仅是梦境主人对异常的本能反应,更像是一种……经过特殊训练后形成的、对精神入侵的高度警觉?
难道特高课的心理战部门,已经涉及到了如此玄奥的领域?还是松本优子个人,具备某种超乎常人的直觉,甚至能模糊感应到【心理镜像】的窥探?
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他最大的依仗,并非绝对安全。每一次使用,尤其是在针对松本优子这样的人时,风险都呈指数级增加。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必须在她将那些零散的疑点串联成确凿的证据链之前,主动出击,打断她的调查节奏!
丁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眩晕和恶心的感觉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决断。他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外面依旧是沉沉的夜色,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分析着目前掌握的筹码和可以利用的关系。
武藤一郎,多疑,重视权威,对空降的松本优子本无好感,且刚刚因为泄密事件承受着上层压力。
南造云子,虚荣,有野心,与自己的“亲密关系”是目前最好的掩护,且她对松本优子也存在竞争意识。
松本优子,直觉敏锐,执着,但目前调查受阻(武藤之前的压制),缺乏决定性证据,在领事馆内根基尚浅。
机会就在于此。松本优子的调查,严重依赖武藤的授权和领事馆内部的配合。如果能动摇武藤对她的信任,或者让武藤觉得她的调查是在添乱、甚至别有用心,那么她的手脚就会被彻底捆住。
而撬动武藤的关键,在于南造云子。
一个清晰的计划轮廓,在丁陌的脑海中迅速形成。他需要一场表演,一场在南造云子面前,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对松本优子调查的“担忧”和“委屈”,并巧妙地将这种情绪,转化为对松本动机的质疑,再通过南造云子的口,吹到武藤的耳朵里。
他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凌晨四点。还可以再休息片刻,养精蓄锐,以应对明天至关重要的会面。
他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但松本优子梦境中那个顶着猩红问号的、面容模糊的“竹下贤二”影像,以及那声冰冷的“谁在那里?”,却如同鬼魅般,在他脑海中反复浮现。
他知道,自己窥见的,不仅仅是松本优子的调查进展,更是她那种近乎偏执的、追寻真相的冷酷本质。这是一条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猎犬,一旦被她咬住,除非将其彻底击溃,否则绝无松口的可能。
天色微明时,丁陌已经起身。他仔细地刮干净胡子,换上笔挺的领事馆制服,对着镜子调整好脸上那副属于“竹下贤二”的、谦和而略带一丝忧郁的表情。今天,他需要扮演一个因被无端怀疑而心生不安,却又恪尽职守的忠诚下属。
上午的工作照常进行,整理文件,递送报告,一切看起来波澜不惊。但丁陌的感官始终处于高度警觉状态,留意着领事馆内的任何风吹草动,尤其是关于松本优子的动向。
机会在午后降临。南造云子派人传来口信,约他下班后去一家新开的法式餐厅共进晚餐。这正合丁陌的心意。
华灯初上,外滩附近的这家法式餐厅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烤面包和香水的混合气息。南造云子穿着一身剪裁优雅的西洋裙装,显得明艳动人。她似乎心情不错,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最近听来的上海滩趣闻。
丁陌配合地微笑着,适时地递上赞美,但眉宇间始终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阴郁。
“贤二,你今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南造云子终于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放下手中的酒杯,关切地望过来,“是工作太累了吗?还是……武藤课长又交代了什么棘手的任务?”
丁陌轻轻叹了口气,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显得有些沉重。他抬起眼,看向南造云子,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委屈?
“云子小姐,”他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沙哑,“工作上的事情,再棘手,尽心去做便是了。只是……有些事,让人心里不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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