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的余韵还在冰冷的审讯室墙壁间嗡嗡回荡。刺眼的手电光柱如同凝固的探照灯,将门口巡捕深蓝色的制服、陈世昌铁青的脸、“哑巴”僵在半空如同鹰爪般的手、以及地上血泊中昏迷抽搐的林婉清和那本散发幽幽蓝光的账本,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时间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冻结了一瞬。
“误会?”麦总捕头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如同冰面开裂。他精悍的脸上毫无表情,大檐帽的阴影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手电光柱牢牢锁定陈世昌手中那支指向林婉清的枪,枪口在强光下微微反光。“陈老板,这满地的血,这钉穿手掌的钢签,这昏迷的女人……你管这叫误会?还是当我麦某人是瞎子?!”
他向前踏了一步,深蓝色巡捕制服的铜纽扣在灯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身后几名巡捕也齐齐抬了抬枪口,无形的压力瞬间弥漫开来。
陈世昌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握着枪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阴鸷的目光如同毒蛇,在麦总捕头脸上扫过,又掠过地上那本散发着不祥蓝光的账本,最后狠狠剜了一眼门口那群巡捕。强行压下几乎喷薄而出的暴怒,他深吸一口气,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弧度,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麦总捕头言重了。此女林婉清,及其父林鹤年,涉嫌勾结乱党‘槐根’,危害租界治安,证据确凿!方才审讯中,她突然暴起夺械,意图行刺!情急之下,我的手下才出手制止!至于这伤……”他瞥了一眼地上昏迷的林婉清和她那只血肉模糊的手,“纯属意外!麦总捕头明察秋毫,当知对付这等悍匪,些许手段在所难免!”
“意外?”麦总捕头冷笑一声,手电光柱猛地扫向地上那根沾满血肉、被林婉清自己硬生生拔出来的冰冷钢签,又扫过“哑巴”那只戴着黑皮手套、还保持着抓握姿势的巨手。“陈老板的手下,制止一个弱女子,需要用烧红的钢签钉穿手掌?这种‘意外’,我麦某人倒是头回见!”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巡捕房特有的强硬,“现在!立刻放下枪!把人交给我们巡捕房!租界有租界的规矩!轮不到你陈老板在这里动用私刑!”
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巡捕的枪口,陈世昌的枪口,无声地对峙着。只有地上那团橘红的火焰还在噼啪燃烧,散发出焦糊的油脂味,以及那本账本上幽蓝的“眼睛”符号,依旧冰冷地注视着这场僵局。
天花板通风口内。
苏锦娘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汗水混合着油污,沿着鬓角滑落,刺得她眼睛生疼。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麦总捕头的出现如同天降神兵,暂时遏制了陈世昌的杀意,但危机远未解除!陈世昌绝不会轻易放手!那本被鲜血激活的账本,是唯一的线索,也是最大的催命符!
她的目光如同最锐利的探针,穿透百叶窗的缝隙,在门口那群巡捕脸上飞快扫过。麦总捕头居中,气势强硬。他身后是几个面孔陌生的年轻巡捕,神情紧张,枪口端得笔直。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个站在侧后方、帽檐压得极低、身形略显瘦削的年轻巡捕身上!
就是他!刚才“哑巴”那道如同实质般的死亡凝视,锁定的目标!
此刻,在混乱的手电光柱扫射下,在麦总捕头与陈世昌剑拔弩张的对峙中,这个年轻巡捕的身体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他刻意低着头,帽檐的阴影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个紧抿的、毫无血色的下巴。他端着枪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
苏锦娘的目光,死死锁定了他的左手手腕——袖口处!
就在刚才手电光柱扫过他身体侧面的瞬间!光线擦过他深蓝色巡捕制服袖口的下缘!苏锦娘锐利的眼睛,捕捉到了袖口内侧边缘,极其微小、极其短暂地……闪过了一抹极其暗淡的、如同幻觉般的深蓝色反光!
不是布料本身的颜色!那是一种……幽邃的、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深蓝!如同地上账本印记光芒的微弱呼应!位置……恰好是袖口纽扣内侧的隐蔽处!
蓝印!袖扣蓝印!
苏锦娘的心跳骤然停止!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是他!他就是“灰鸽”!那个潜伏在巡捕房最深处的“槐根”暗桩!那个传递情报、最终导致沈逸尘被捕的内线!他竟然……就在眼前!就在这绝境之中!
巨大的震撼和随之而来的、更深的忧虑瞬间攫住了苏锦娘!灰鸽暴露了!刚才“哑巴”那一眼,绝非错觉!陈世昌这条老狐狸,或者他手下那个如同鬼魅的“哑巴”,很可能已经察觉!麦总捕头的介入,既是转机,也是将灰鸽置于了更危险的境地!一旦陈世昌狗急跳墙,或者“哑巴”突然发难,灰鸽首当其冲!
她该怎么办?通风报信?根本不可能!任何微小的动作都可能暴露自己!只能寄希望于灰鸽的机警和麦总捕头的强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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